盘龙镇学堂的这一茬学生令学堂老师们特别满意,除了天才李东阳于连还有王秀芝,那十个红庙村来的孩子着实令人震撼,除了那个至今没长开的小双,就连相对比比较笨的小元小明都足以令人刮目相看,特别是小瑞,文武全才,无一不精,每次考试,都名列第一,而且是远远出其他人,就算是李东阳也不行。
十四五岁的王秀芝长得很好看,按照小双的眼光看来,和苏铭有一拼,也不差于木姐姐。小双留在教室的时候,听着先生无趣的哼哼呀呀或者长篇大论,除了犯困就是偷偷摸摸的踅摸王秀芝那张漂亮的脸蛋,这时候总会迎来冷冷冰冰的脸和愤恨的目光。每每这个时候,小双都会盯着王秀芝的方向,眼神空洞,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傻傻的,一副无辜模样。
李东阳把座位调到和小双一个座位,这也是每一次小双看向王秀芝都会遇到王秀芝目光的原因。小双却不觉得,目光相遇总会是相互的,不然怎么每一次都会看到你在看我?
淑凤姐姐和王秀芝干了一架,小双以为姐姐是为自己出气,但是,从那以后王秀芝对自己更加讨厌,甚至实在避不开目光时,王秀芝都会咬牙切齿的挥着拳头,用唇语怒骂。小双不解其意,憨憨一笑,也对人家摆摆手,嗨一声。
早晨便是术数考核,祖笛老师了卷子,小双匆匆浏览一遍,顺手把最后一道题写完,然后百无聊赖的四处踅摸,正好又看到王秀芝伏案疾书,似乎是感觉到那道讨厌的目光投射过来,极力压制着内心的讨厌和愤怒,脸色红。小双看了看身边的李东阳,这时候的李东阳已经写到最后一题,眉头紧锁,一只手持笔,一只手将自己的额头拧的通红。小双把自己的最后一题推给李东阳,李东阳推了回来,连看也不看。小双也不强求,又看向王秀芝,这一次王秀芝根本没有感觉到那道讨厌的目光,也是眉头紧锁,如入禅定。
百无聊赖,交了卷子,小双跑出了教室。
白塔镇在小双看来还是比较好玩的,镇上没有多余的街道,十字交叉的十字街,街道两侧都是摆摊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特别到过年前,沿街花花绿绿的春联还有鞭炮让人眼花缭乱。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鞭炮,买不起,就蹲在鞭炮摊前,等着小贩招揽生意时放上几颗。特别喜欢爆竹,双响,第一声上天,第二声开花,声震小镇,甚至声传数里,回荡山谷。伙伴们蹲在地上,双手杵在小小的膝盖上,盼望着卖爆竹的小贩放上几颗,然后整齐高喊:“半截,半截!”,果然第二响没响,伙伴们立即涌向没响的爆竹的落脚处,饿狗争食一样的争抢。小贩气得大骂,“谁家倒霉孩子?”
现在不是过年,没有摆摊卖爆竹的小贩,但是吃食很多,比如刚刚出锅的酱猪蹄冒着热气,那是奶奶的最爱。严格说起来,小双现在还真不缺钱,自从知道采药这个来钱道以后,他经常去采药,为了不让木先生多疑,他把采来的药卖给镇上的药铺,虽然给的没有木先生多,但是这么长时间下来,散碎银子总有四五两。小双看着热气腾腾的酱猪蹄,狠了狠心买了两个,打包,刚要抱在怀里,却被人一把抢了过去。小双仰头,一个头蓬松的老人拿着猪蹄往外跑,小双除了心疼那两个猪蹄,更惊心的是那个抢猪蹄的人。小双紧紧追踪,一个乞丐模样的老道在前,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屁孩在后,从人流中左穿右摆,游刃有余,不多时变成两条线,出了镇,向南边跑去,直到看到一座山。
山上有洞,掩映在杂树中,老道不时回头逗弄着身后锲而不舍的小屁孩,时而咬上一口猪蹄,然后风一样飞上山,来到那处隐秘的洞口,清风一样一闪而入。
小双同样一闪而入。
洞口极为狭窄,比狗洞差不多,洞口是石头和黄土,四周杂树将洞口遮掩的丝毫不见。小双闪身进洞,一冲十几丈,定下身形,却不见了老道的身影。小双仔细看了看山洞内部,前边竟再有一个洞门,小双毫不犹豫迈步进入,顿时感到别有洞天。
本来应该黑漆漆的山洞此刻光线透亮而柔和,脚下有石板,山洞一侧有清亮的暗河流淌,洞顶则是繁星一样的亮点,如一条银河悬在头顶,小双仔细看了看,那是无数萤火虫伏在洞顶,也正是因为它们,让这个山洞有了光。小双一边看着头顶,一边小步慢走,啧啧称奇的同时,辨认着前路。石板路蜿蜒,随着暗河的弯曲而弯曲。走了一阵儿,前边豁然开朗,有更为明亮的光石头镶嵌在洞壁两侧,有石像两个分立左右,上有妆彩,面容生动,活灵活现。
小双看着石像,总感觉有些心悸,然后被一阵咀嚼声惊醒,往前看,那老道面前一壶酒,手中猪蹄,吃的正香。
小双来到老道面前,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对面人赫然是死成了灰的于老道,双眼浑浊的看着对面皱皱巴巴的小孩子,叹气道:“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小双想起于老道在后沟村那个于老道的家,想起那个时常背着褡裢走街串巷骗小孩的糟老头子,问道:“为何在这里?不回家了?”
于老道没回答,啃了一口猪蹄,又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只粗瓷碗,端起粗劣油腻腻的酒坛晃了晃,往碗里倒了一碗酒,用脚蹭到小双面前:“小子,敢不敢喝一碗?”
小双摇摇头,抬起自己的手腕,如麻杆一样,笑道:“我还是孩子,不能喝酒!”
于老道咧咧嘴,眼神突然亮了一下,越过小孩子的头顶往洞口方向望了望,突然对着酒碗掐指,如同手中撵一根细线,然后那碗酒水如线蛇一般人立而起,极有灵性的摇头摆尾。小双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见之好奇,瞪大眼睛张大嘴,心情雀跃,而就在这时,那活灵活现的酒线直接钻入小双长大的口内,迅捷穿喉入腹,小双登时如同噎住一般,瘦弱的双手胡乱的捋着自己的喉咙,眼球凸出如同要蹦出来一般,瞪着于老道,头一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于老道一只手拿着猪蹄,另一只手一招,小双如同一团泥一般被吸到于老道面前。这时,一对天仙模样的男女来到老道面前,躬身行礼,女人轻轻抽泣,“还请师尊费心!”
于老道不好意思对女人火,恶狠狠的看向男人,骂道:“若是你本尊在此,贫道不骂死他!”,然后却没来由抽了抽鼻子,浑浊的泪珠滴在地上,手中一翻,一展紫金灯盏出现在手上,放在地上。
于老道看着昏睡在地上的小双,抹了抹浑浊的眼睛,叹气道:“这小子是唯一没有走轮回界转世的人,魂飞魄散,肉身化为五行飞灰,与世界相融,又魂入天下,散于世界而不朽,散而不灭,以五行本源做肉身,聚不灭魂灵为神魂,岁月亘久终成就人形,说是天生地养也不为过。只是,这具肉身太过羸弱,虽然体内含有五行之精,但是就像是手艺不精的泥瓦匠做不了上等的瓷器,终归是粗鄙不堪,其实,若是不急于一时,万年以后,就像埋在地下的朽木,终归也有化玉的一天。。。”
于老道信手一点昏睡的小孩子,肉眼可见一道五色光线从孩子头顶冒出,被于老道认真的牵引到灯盏,灯盏就此点燃,灯火如豆,却五色之光生机盎然,整个山洞因此灯光而华美灿然起来。于老道由衷赞叹,“五行神君能耐不大,但是对这小子可是真下了功夫,不过却不是为了他,而是想激活这十个小子的被封印的意识,没成想,倒是成全了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双,就像是一座大湖干枯了,多少水都灌不满,留给那些小子的,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于老道在早就布好的聚灵阵聚魂阵中,对着灯盏注入先天混沌之气,如添加灯油,老道一边忙活,一边自言语的嘚咕:“红庙村,教书匠作为那小子的分身,比起你们来更有城府,一脚踢不出个屁来,但是心机吞吐整个天下,外界的清明天下他就是老天爷,白塔镇方圆数百里的遗落世界与外界俗世沟通,唯一开门人其实就是他。连我这具分身他也不放过。。。他奶奶的,我还是不是他师叔?可是没办法的事,一个是真打不过他,另外一个是那小子也不容易,神战之后那座星域都破碎不堪,要不是他自创轮回,不知道有多少英魂随着天河一去不返,该为他做点事就得做点事。这个小双是他唯一没有办法送去轮回的亲儿子,却不想这小子如此命大,居然在这个红庙村自主重聚神魂,并且吸收五行精气自我重塑肉身,这么多年,教书匠东奔西走,都是为了这个儿子,立地水火,前后红庙里的神灵就是水火本源精灵所化,更找来上古五行古神之神魂让五行神君帮助孕养,就是期待有一天为他的儿子重铸肉身。”
其实老道由衷钦佩教书匠为小双所做的一切,而且他也相信,有了这些材料,这个天生地养之身躯一定会成为亘古第一神躯,比之所谓的金刚不灭无漏之躯先天圣体等等高出不知几重天。老道一边嘚咕,一边手上不停,抓过那孩子,在手中如同肉面团一样来回揉捏,甚至拆解成一堆碎肉,将那些鲜血收集到一个玉瓶里,一堆烂肉则一寸寸的摆成人形。
年轻夫妻不忍观瞧,强忍泪水,抬头看向洞顶,此时洞顶深邃,如同直通三十六重天之外,有肉眼可见的光华从天宇倾泻而下,直扑人形肉沫。
红庙村,一南一北两座红庙突然在大作的雷声中震颤不已,一红一青两道光华直冲天际。
正在一起聊天的木先生封先生钱先生泉融康和炎先生突然不约而同晕倒在地,每个人头顶冒出不同颜色的气体,也冲霄而去。
教书匠突然出现在老道面前,说道:“过犹不及,上古五行大神的神通是机缘,不可生硬剥夺,要相信小双,他会凭借自身,一步步去圆满!”
于老道气哄哄的看了一眼教书匠,但是终于没说什么,倒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老道合掌,山洞如同一方世界,一阵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以聚灵阵聚魂阵为中心形成龙卷风暴,于老道由衷赞叹:“混沌未开命已成,先天一圣天地生。建木神婴乾坤图,一颗道果五根从。不是天上蓬莱客,却是重天大帝尊。”
那堆碎肉肉眼可见重聚重组,先是筋骨,乃是山岳凝金为骨天地之树藤为筋,神木为肝混沌古火为心,本源厚土为脾,至精金气为肺,水之本源之精为肾,又用五行神君之本元气为六腑,造容天之胃,塑丹田育识海,然后以灯火灌注其神魂,塑造魂魄,不过一个时辰,一个通体晶莹放射不可侧目的神圣之光的身躯静静的卧在那里。
于老道给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依依不舍,老道说道:“难不成你们现在就让他知道这副肉身与你们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三人这才闪身消失。
那一团照彻洞府的血液被老道信指一点,便化为无数金光,如尘如雾,随着老道的手指化为龙形沁入到刚刚形成的肉身之内,老道自言自语:“当初搬山大神也就是你的金玉天伯伯以神通带走的两处破碎的碎片,何尝不是为了保住你散于碎片的魂灵?然后为了你甘心化作尘埃与世界相融,以自身之魂魄滋养你的魂魄,这才有了你的魂魄亘古不散。与其说你是天生地养,不如说是他孕育了你,然后以世界五行本源再造身躯,唯一不灭的是你前世的魂魄,至于肉身,和那小子那丫头已经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两座交融的大阵一刻不停,肉身逐渐成型,圣光生生不息,养魂灯逐渐熄灭,那个赤身裸体的少年蓦然睁开眼睛,两道光线射向洞顶,山洞如太阳高悬,纤毫毕现。
少年坐起身,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对面的老道,此时的老道更显苍老,如同病入膏肓。小双似乎不记得刚刚生的所有事情,看着老道有些奇怪也有些不忍,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老道苦笑摇头,祭出一套法衣,紫色斑斓,信手一甩,无论内衣外衣均落在小双身上,小双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自己居然赤身裸体,急忙穿好衣服。奇怪的是本来霞光溢彩的紫色法衣穿在身上后又变成那身邋里邋遢的农装,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身形居然从十岁孩童变成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模样,而且,即便是脸孔依旧脏兮兮,眉眼之间却已经英俊的惊心动魄了。
老道点点头,“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天地第一!”
老道叫小双来到近前,仔细抚摸着小双的脸,浑浊的目光露出无尽的慈祥,“现在不是让你知道所有事情的时候,我在的体内种下几道封印,揭开一道便恢复一层记忆,直到所有的封印揭开,你就会知道你是谁!”
小双点点头,也不追问,这让老道有些无语,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在这小子的算计之内。
老道叹口气:“这副分身完成了它的使命,我要走了,但是,在你今后的路上,我会出现,在你想不到的地方,想不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