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回来了!”
“小民拜见大王!”
怜枝一怔,连身上的水珠也来不及擦净便抄来衣裳套回身上,也在他刚束好腰带的那一刹那,斯钦巴日闯入王帐,怜枝回首望他,斯钦巴日也一样看着他,目光深深。
斯钦巴日不知去哪了,风尘仆仆,俊美的面容上染了尘灰,眼下青黑,看着许多日都没阖眼,他见到怜枝,有些急切地向前走了两步,可在仅距沈怜枝一臂之隔时又堪堪停步。
“怜枝……”
沈怜枝拢了拢外衣,有些恍惚,什么时候起,斯钦巴日也开始叫他怜枝了呢。
他定在那里,没有行礼,没有说话,像一座踩莲的玉像,无悲无喜。他的平静将斯钦巴日衬托得愈发惶然,斯钦巴日那双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他想去牵怜枝的手,却被沈怜枝避开了。
斯钦巴日难过道:“怜枝……”
“你还不肯原谅我么?”
“……”沈怜枝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要紧。”斯钦巴日垂下头,自嘲似的苦笑一声,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个布包递向怜枝,“这是送你的。”
怜枝眉心轻蹙着往后退了一步——意思是不要。
“打开看看罢。”斯钦巴日几乎是在央求他了,“不论喜欢与否,至少看看罢。”
说罢不由分说地塞进怜枝怀里,怜枝皱着眉去推拒,只是他的力道怎么拗得过斯钦巴日,两相推拒间那布包不慎散开,里头的物什没了托力,“哐啷”一声坠在地上。
怜枝下意识地望向那兽皮毯上的玩意儿,这一眼非同小可,竟叫沈怜枝直愣愣地怔在原地,目光凝在那物上不可挪移,那是一顶金冠。
做工华美,冠上镶嵌了红宝石,这顶发冠极像另一顶发冠——可细看又是不一样的,那顶发冠上雕的是并蒂莲花纹,这一顶上是兰花。
斯钦巴日也没料到自己为怜枝准备的珍物竟会落到地上,不由有些肉痛,可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些。
斯钦巴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怜枝的脸色,怜枝面上仍淡淡的,斯钦巴日拿不准他在想什么,便试探道:“像……像罢……”
“我路过大夏边境的集市,见着有这样一顶冠,这才给你捎了回来——阏氏…”
“让前尘往事随风去吧。”斯钦巴日真情实意道,“好不好?”
沈怜枝又不是没见识的人,他在周宫中长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顶金冠,华丽无双,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集市上捎回来的——
打造这顶金冠的匠人手艺足以能与周宫中的匠人媲美,不难想象斯钦巴日费了多大的心血,才能在民间这芸芸众生中找到这样一个匠人,又“恰好”找到这一顶与陆景策送的,如此相像的金冠。
很久之后沈怜枝再想起这些事,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斯钦巴日或许莽撞,或许傲慢,可他的确是真真正正地爱着他,他的爱像是炽热的火,让沈怜枝心头温暖的同时也极可能灼伤他。
只是对于那时的怜枝来说,从前那些让他心间发烫的事已淡化了,反倒是灼伤的疤痕如此鲜明,彼时的怜枝满心想着离开,所以斯钦巴日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
“你这算什么?”沈怜枝问他,他抬起头来,对于斯钦巴日,他无法做出对旭日干那样的游刃有余,他的眼眶泛红,“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斯钦巴日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想讨你开心……”
砰!怜枝一脚将那面前的金冠踢飞了,“你把我当什么?”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讨我开心?斯钦巴日——我说过很多次了,如果你真的想让我高兴,就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说过,你送我的一切——我都不喜欢!不喜欢!”
“连同你,我也不喜欢。”怜枝笑着摇头,“一点都不。”
斯钦巴日被他的话刺伤了,脸色煞白,嘴唇颤动,可怜枝却仿佛没有看见似的,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真讨厌你啊,斯钦巴日,你总是这样——回回都是这样,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
“你以为将那顶冠送我,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了?斯钦巴日……呵呵,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是真的舍不得那顶冠?还是你以为我是真的爱那顶冠……不是啊,斯钦巴日。”
“我是爱……送那顶冠的那个人啊。”
伤人的话也不需要声嘶力竭的,要一颗心满目疮痍也不一定要说多么恶毒的话,斯钦巴日耳畔嗡嗡的响,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白,朦胧之间,他好似看到一颗殷红的心爆裂的血腥情景。
这是谁的心?斯钦巴日不由想,血肉飞溅,鲜血淋漓,真是可怜。
胸口好痛——原来碎裂的是他的心。
要在芸芸众生中找到一个手艺可以媲美周宫匠人的匠人有多难呢?要找到另一顶与那顶发冠如此相像的发冠又有多难呢?
整整五日,斯钦巴日四处奔波,跑得马都快累断了腿,他也没有合过眼,风雨无阻费尽心思找到这样一顶冠,就为了给沈怜枝赔罪——
一个这样骄傲的少年,硬逼自己忘却爱人的过往,硬逼自己放下心中芥蒂,硬逼自己低头。
他到底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他到底还有哪里对不起沈怜枝的?为什么,明明他知道了错,沈怜枝还是不肯原谅他——
二人的衣物交叠在一起,斯钦巴日扣住沈怜枝的脖颈,怜枝红着脸呛咳起来,斯钦巴日赤着眼睛低吼:“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你不肯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