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惊呼了一声:“啊!”
什么秦朗,什么小轿,通通在脑海中散去。她只觉得身下一轻,好似被人凌空抱了起来。往昔迷雾消退,眼前一片清明,她对上了沈明昭那双似乎能夺人心魄的眸子。
他挑眉道:“娘子今日似乎总不定心神?”
她已然听到了四下宾客愈发热烈的嘘声,视线一偏,宁云裳正站在不远处,冲着他们捂嘴偷笑。
“有吗?郎君想多了吧?”她收回视线。
“哦?”沈明昭反问了一句,似乎并不信她的话,“我抱你上轿。”
她本想说她有脚,但想来沈明昭大概是想将这戏做完全套。
她被他轻巧地安放进了轿中,由沈明昭亲手放下轿帘。
停下的锣鼓再度奏响,轿外的沈明昭依礼完成了骑马绕轿三圈。
“起轿——”
等价交换
宁不羡独自一人坐在榻上。
新娘入新府,脚不得沾地,她被扇子挡了视线,又无人搀扶,一路脚底不平,踩着那摇摆不平的毛毡子过来,还得保持所谓的端庄仪态。
这下,她倒真希望沈明昭继续演下去,最好直接把她抱进新房。
然而这厮也就是在外人面前演一演,一入自家府邸就现了原形。
两人拜完天地,沈重喊沈明昭去前院招待宾客,他便直接扔下她,头也不回地就跑了。进新房,是陪嫁过来的阿水扶着她进去的。
进了新房,屋子里不能留人,她挥手让阿水自己去看热闹,不用管她。
随后见众人散去,她便自己却了扇子,甩了甩半日下来早已举酸的手。
新郎官在前院招待客人,不出意外会在喝酒的当口中自己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她倒是真的一日下来水米未进,脚飘得快要虚脱。
想来是都认为新娘不需要吃东西,所以除开那壶合卮酒还有一些婢女洒在床上的枣子花生,根本就没什么能吃的东西。
她从帐子上抓了一把花生,又从壶内倒了杯酒,自饮自吃,消磨时间。
上辈子她可比这听话多了,明明心中已经猜到了秦朗不会来,但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举着扇子,在床边几乎坐到了天明,第二天头晕手酸,给国公夫人敬茶的时候泼到了自己手上,烫红了一大片,然而秦朗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如今换了沈明昭,他爱来不来。
反正外在的面子已经给足了,沈明昭做不做里子是他的事。
她吃了好几把花生枣子,喝光了壶内的酒,半滴都没给沈明昭留下。
反正沈明昭在前院肯定已经喝够了,而东家与女管家之间,想来也不需要这些虚礼。
酒足饭饱后,她提起笔,揭下贴在枣子花生上的红纸,在背面唰唰写字,边写还不住地停下笔思索。过后,她卸了满头钗环,脱下了厚重的喜服,躺下去,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等待着某位冤大头回来。
约莫她睡下去一个时辰后,新房的门开了。
沈明昭满眼清明地走了进来。即便是大婚之日,他也并未喝下去多少酒。嗜酒伤身还易失态,即便是婚宴上,也不排除请来赴宴的御史同僚们不想保一保自己本旬的业绩,在这里记上同僚几笔。
毕竟沈侍郎克扣同僚俸禄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十分招人恨。
新房内静悄悄的,连本该坐在床榻上等候的新娘子的人影也不见了。
沈明昭愣了一瞬,然后听到床帐后传来的轻微鼻息声。
他大步走进去,掀开帘帐,宁不羡的面上染上了些酒醉的酡红,头枕在靠里的一侧,显然睡得正香。
他眉梢挑了挑,背过身去,果然摸到了被她喝空的酒壶,以及吃剩下的花生壳。
“……”他走到榻边,伸指碰了下她的脸,“新婚之夜借酒消愁,二姑娘,你心里究竟是有多少忧愁?”
结果,下一刻,闭合的双目睁开,万分清明地望着他笑:“忧愁吗?也有可能是喜极而至。”
沈明昭退开半步,似笑非笑:“新婚之夜,不等郎君回来,娘子自己就把盖头掀了,是不是有些过于不合礼数?”
宁不羡眨眼:“房门一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不必如此拘谨了吧?”
沈明昭不傻,他退坐到桌边:“想说什么?”
“首先,我想知道,我该做些什么?”宁不羡望着他,“只是帮你照顾一下母亲的话,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雇我吧?”
“我父亲生前,曾给我母亲留下来不少铺子,以防将来沈家出事,她没有自保能力。然而很不凑巧,这些铺子从前是我在管,而今顾老致仕,户部的事情越来越多,那些铺子在我放手之后,大半都由罗氏在代管着。罗氏这人不好相与,不过若是你这般阴险狡诈厚脸皮,应该没……”他话音一顿,意识到宁不羡在瞪他,只好转了话头,“所以将来你除开照顾我母亲之外,还需要帮我将那些铺子收回来。”
“好的。”宁不羡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红纸,“再补上管理铺子。”
沈明昭望着那张写满字的红纸,心中无端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是什么?”
宁不羡将那张写好的红纸笑吟吟地递给他:“虽说东家说要雇我,但我身为一个弱女子,实在是需要一些手段予以自保,所以口说无凭,还是立个字据为好。”
沈明昭接过字条一看,挑眉:“宁不羡名义上嫁于东家沈明昭,实于沈家充任女管家,代行沈家正房管家、经营、交涉、维护夫君名誉之权,此处另补打理沈家正房铺子,月例白银五十两。若不幸有孕,则孕期代行事务据身体情况减半或暂停,但月例仍需维持原数,且孕期一切费用及赡养费用,由东家一力承担,细则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