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棠去院里打了井水把手上的汗冲干净晾干,又回屋里找了块破布条把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包好,提前做好准备,下午改换左手拔草,让右手擦破皮的地方长长好。
谢晚棠下地的路上恰巧又碰到傅青宁,傅青宁脸色比晌午那会儿还差,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瞪了她一眼,使劲哼了一声,然后屁股特别用力地一扭一扭地越过她走到她前面去了。
谢晚棠不但不生气,反而有点想笑,傅青宁也19了,可这行为,却还像个小学鸡一样。
中午吃了饼子和桃酥,过晌下工感觉有劲多了,就是热的慌,蹲着也累,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的军训时光。
太阳要落山了谢晚棠才下工回家,谢老爹早就回来了。
中午谢晚棠一通闹,本以为谢老太太跟谢老爹一顿添油加醋后会腥风血雨,没想到谢晚棠一到家就看到一桌子好饭。
说是好饭,是相对于那个年代来说的,其实不过就是没了瓜干,全是二合面饼子,菜里边也掺了点肉丝。
谢晚棠帮着端饭的时候,薛桂花皱着眉头,朝她使了个眼色,谢晚棠立马明白,这是谢老爹去王二家谈成了。
吃饭的时候,没人提中午那茬,谢老太太、谢老爹和谢建国都一脸美滋滋像要过年了似的,谢晚棠心底嗤笑,拿了两个二合面饼子,自己一个,放薛桂花碗里一个。
如果她不给拿,薛桂花绝对不会自己主动拿的,这个家已经给她输入了满满的奴。性。
吃完饭,谢老爹大老爷一样往后一靠,朝谢晚棠努了努下巴:“二合面饼子好吃吧!”
谢晚棠淡淡:“凑活吧。”
谢老太太翻了个大白眼,谢老爹倒是不恼:“等你嫁给王二的小儿子,白面馒头也是吃得的!”
这年代白面馒头虽然没桃酥那么稀罕,但也不是一般人家吃得起的。
谢老爹自以为拿出了必胜法宝,没想到谢晚棠都没犹豫,直接道:“我不嫁。”
谢老太太骂道:“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嫁?你个死丫头片子要上天啊你!”
谢晚棠瞥她一眼:“你觉得好你嫁呗。”
谢老太太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汪洋,你听这小死蹄子说什么混账话!你还不给我揍她!”
谢老爹皱眉,使劲敲了敲烟袋锅子,试图一锤定音:“这事由不得你!彩礼我都收了,你不嫁也得嫁!”
谢晚棠讥笑一声:“反正我不嫁,既然你收了彩礼,你就嫁过去吧。”
谢老爹中午被王二留下吃了饭,过晌喝得微醺美滋滋地回来就听老娘说谢晚棠长本事了,敢骂奶奶砸哥哥了,谢老爹还不信,如今被谢晚棠这个桀骜不驯的模样一激,从炕头摸起笤帚旮沓就朝谢晚棠打过去。
谢晚棠坐在炕沿上,灵活跳下炕,穿上鞋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听见谢老爹哎呦一声,回头一看,老头子下炕急了,整个人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谢晚棠撇撇嘴,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朝支书傅余年家跑去,谢老爹落后20多米,手里还拿着笤帚旮沓跟在后边边骂边追。
谢晚棠跑到支书家的时候,支书媳妇和她闺女玉秀正坐在大门口说话。
“我找支书大爷。”
傅大娘愣了下,指了指屋里,谢晚棠直接跑了进去,傅大娘才回过神来:“哎哎,屋里有人——”
谢晚棠冲进亮着煤油灯的东间,就看到支书傅余年和傅青山两人正在炕上喝酒,桌上还摆着几碟小菜。
傅青山怎么也在这儿?
谢晚棠正纳闷呢,支书看了一眼傅青山:“你叫晚棠来的?”
傅青山也愣了下,摇头。
“嘭”一声,谢老爹黑影里没看清,一下子撞在了家门上,“哎呦”一声,一手拿着笤帚旮沓,一手捂着脑门跌跌撞撞冲进来。
傅余年有点摸不着头脑,傅青山今晚来找他说结婚的事,听到傅青山说要和谢晚棠结婚了的时候,他已经很惊讶了。
没想到这边刚聊完,谢晚棠和她爹就过来了。
谢晚棠把气喘匀:“支书大爷,毛主席是不是说了新社会婚姻要双方自愿,不允许像旧社会那样强买强卖?”
傅余年不明所以:“那是自然。”
谢晚棠:“那我举报谢汪洋强逼我嫁给隔壁村的王傻子,这种封建残余行为是不是反g命?是不是应该被批斗?”
虽然新中国规定婚姻自愿,但在广大农村,父母包办婚姻的老习惯还存在,很多女孩在家里没地位,遇到这种事也不敢反抗,村干部就算看见了,也不好去插手人家的家务事。
可谢晚棠不一样,她自己来找村干部举报,还直接把这种强制包办婚姻的行为上升为封建残余和反g命的高度,地主可是社会主义重点改造的对象,地主有封建残余思想那可是万万要不得的。
谢老爹一听到反g命和批斗,头嗡嗡的,那些年经历过的黑暗时光一幕幕浮现眼前。
谢老爹哭丧着脸对傅余年诉苦道:“支书啊,可不敢听这丫头瞎说啊,闺女大了不嫁人,家里哪里养得起?我也不是强逼她嫁给王二家,可你说,就我们家这成分,谁愿意娶她?我也是没办法啊!”
隔壁村王二家那个小傻儿子一直找不上媳妇,给的彩礼可高,乡里乡亲的都知道,傅余年是老支书了,一听就知道谢老爹打的是什么算盘。
傅余年笑笑:“老谢啊,刚才青山就是来跟我商量去你们家下聘的事。”
谢老爹一听,诧异地看了一眼傅青山。
他已经收了王二家的200块钱,还有三转一响随后也送来,就算傅青山在镇上上班,可家里是他娘管家,他娘那人,绝不可能出比王二家更高的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