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做什么,时机到了,你就回来了”老人拍了拍我,让我放心
他就那样坐在我身边像小时候妈妈哄我们睡觉一般,有节奏的,微笑着看着我们,据说那种有节奏的拍打在婴儿身上和母亲的心跳相似,会让孩童有安全感,可以安然入睡……
再次睁开眼时,我在灵堂
对,在我环顾了一周后非常肯定,我在灵堂。祭台上摆放着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一些贡品,香,蜡烛。我的右侧一个熟悉的面容,穿着孝服跪在垫子上。这是我今天白天遇到的秋秋的妈妈,只是现在看起来年轻许多。
此刻的她,没有哭泣,没有哀嚎,但眼睛已失了神,极其落莫。虽然灵堂上人来人往,她都自己怔怔的跪在那里。
我在跪着,一身孝服,我这是来到秋秋的身体里了
“喂,秋秋,你能听到吗?”虽然老人家说过,我不能说话,我做不了任何事情,但是我还是不死心,想试一试,毕竟这样的体验,不是谁都会经历的吧
“爸……你怎么不要我了……”我心痛着,脑海中出现这样的反应
原来我真的可以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她的感受,很痛,不解,不能接受,不能相信,想让爸爸回来。你去哪了?心里不停的在逼问照片中的父亲“你去哪了!”
我看到了秋秋的爷爷奶奶,白人送黑人的痛苦
我也看到了秋秋像木偶一般在葬礼上被东拉西扯
十几年前东北农村的白事习俗,我们谁都没有经历过。就这样被安排着入土安葬,敲敲打打,农村的白事大席,邻居们塞个5o元、1oo元的都来走个过场。有几个叔叔给了5oo,看样子是秋秋爸生前不错的朋友。一个年长的大婶把那些钱一一登记在一个本本上,清点清楚,连钱带本一同塞给了秋秋,并叮嘱“帮你妈拿好,回家给你妈啊,千万别弄丢了”
秋秋机械的点点头,塞进了口袋里,依旧落莫的坐在那,看着来的人大快朵颐,看着那些送她爸爸最后一程的人
折腾了大半天的时间,秋秋搀着妈妈回了家。爷爷奶奶看起来身体还算硬朗,我琢磨着,在农村应该年龄还不算大。只是这老年丧子,不知道两位老人经不经得住。秋秋的二叔二婶也回来了,看得出来,秋秋和他们没有太多交集,因为我没有感受到一点她对于叔婶的波动。
爷爷奶奶把大家叫到了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他们看着秋秋妈娘俩说“秋志刚今天的葬礼完事,他这个事就算完了。厂里给赔的钱,我们老俩口都不要。”
听到这,秋秋妈茫然的抬起了头“爸,妈,你们?”
爷爷奶奶没等她多说,继续说道“艳华,你先别急,听我们说”
“秋秋也大了,大专毕业也就工作了。志刚不在了,但是这孩子将来结婚生崽总不能没人管,手里有钱,以后能找个条件好点的,有底气”
“你呢,还年轻,手里得有钱傍身,要是有合适的,也别委屈自己,要是一个人孤单,就找个伴,我们老俩口没啥意见,只要对你和秋秋好就行”
“就是将来你找人得挑仔细,得对孩子好,志刚就留下秋秋这么一个,虽然是个姑娘,但咱东北姑娘小子都一样”
“我们俩决定了,归置归置就去志强那去了,怕是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你们娘俩要是将来还惦记我们,就过来转转”
不多的几句话,这个家就分开了
全程秋秋妈没多说什么,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好像从她爸爸走了以后,这个家她已经拿不出什么主意了。
而此刻秋秋的心平静如水,一点波澜都没有,可能18、19岁这个年龄对于一个家庭的分离好像还没有什么情绪。甚至于此刻她还在思索着,请假了3天就得回学校上课了,刚才没吃饭肚子饿了,妈,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从爷爷奶奶家回来的那一夜,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痛苦
秋秋家虽然不大,在县里,但是还是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卧室,虽然没有什么贵重的家具摆设,但是窗帘,书桌上的蕾丝布面还是看得出对于女儿的用心。小小的衣柜,漂亮的台灯,还有几个材质粗糙的布偶看得出来父母对于她的重视和疼爱。娘俩回了家都没说什么话,秋秋把今天收的钱和记事本放到桌子上,声音小小的说了句“妈,我睡了”就回房间了。
脱下衣物,关了灯,秋秋快的钻进被窝里,把头蒙在被子里,牙齿狠狠的咬着被角痛哭。那一刻我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好像有人用剪刀一片一片的在剪碎,我好想捂着胸口。她的眼泪不住的流在枕头上,一滴一滴的串成串,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她的双手紧紧的抱着头,用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不允许有一点声音出来。那种被压抑的哽咽声,震耳欲聋。
“爸你去哪了?”她一遍一遍的问着
“爸你不要我了?”一遍遍的重复
“爷爷奶奶也走了,都不要我了?”这三句话在这个夜晚在秋秋的心里重复了成千上万遍,她的泪水一遍一遍的擦拭,一遍一遍的流淌
这一刻我不想感同身受,我也不敢,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我想逃避,哪怕有个什么地方先让我出去,或者我能不能回去,我不要体验这一段,可是都没有用。
送别爷爷奶奶那天很简单,甚至大家连最后一顿饭都没吃。奶奶临上车往秋秋兜里塞了一沓钱,动作很迅,生怕被人现,示意秋秋也不要说话。秋秋很平静,秋秋妈也一样,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告别了他们告别了二叔二婶娘俩就回了小卖店。只是送别时,秋秋一直看到火车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肯离去,还不时抱着幻想的回头看,我在她的心里感受到“这辈子是不是都再也见不到了!”此刻她的心,空了一点。
此后几个月日子就那么继续的过着,秋秋每天坐车去市里上学,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就有3个钟头,但是她从来没感觉过累。虽然她上学的大专算不上什么重点学校,但是出了校门找一份计算机专业的工作还是比较容易的,那个年代,各个单位都正好缺这方面的人才。她在学校也有喜欢的男生,仅仅是怀春般的喜欢,克制,害羞,躲避着那个青春少女般的心思。很偶尔那个男生也会骑车带着她一块去公园郊游,当然每次都是一大群同学,她也恰好那次能坐在他的单车后座。那段时间我在秋秋的身上也感觉到了快乐,失去父亲以后,她花了好长时间渐渐的有了笑容,熟悉的年少时期的快乐,单纯,懵懂,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也让我总是不自觉得想起自己的初恋时光,甜蜜,幸福,还有那次缺心眼的‘自杀’都是我也再回不去的青春。两相对比,秋秋比我老实太多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也就持续了半年左右,就被打破了
那日我和秋秋如以往般放学回家,冬天的东北家家户户为了保暖都会安一个厚的棉质的门帘,掀开门帘的一瞬间,我们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造成秋秋爸死亡的矿厂厂长。
这个男人和秋秋妈愉快的在说着什么,谈话中头不自觉的靠在一起很近很近。看见秋秋回来突然慌张的站了起来,扽了一下衣服指了指厂长说“秋秋,这是你廖叔叔,之前见过的”介绍完秋秋妈把头低了下去,我看到了一种叫‘羞愧’的神情
“秋秋回来了,快暖和暖和,今天外面冷吧”这个叫廖忠的男人特别自然像主人一般把秋秋迎进了屋里。帮她摘了帽子,手套,收起秋秋的棉袄,就像对自家孩子一样。
其实在这一刻我并没有多么震惊,毕竟在此之前我是知道秋秋妈最后和这个廖叔叔结婚了。但此刻秋秋的震惊程度可想而知,她极力表现得自然,有一点点嫌弃,努力的克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