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3日早上十点钟,这是向晚意和陈光明约好去医院看望沈明非的时间。他在卫生里用挑剔的目光凝视着镜子中的男人,仿佛镜子中的年轻男人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路上任何一个甲乙丙丁。二十八岁对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是最风华正茂与年富力强的年纪,只是他在使用这个形容词时总会有种莫名的心虚,他除了勤奋踏实之外,并不有任何可以肆意茂盛地资本。在镜子前站立了良久,他慢慢地把脸上的水珠擦干,低头放水时,后脖颈处露出一个好似无数个圆形重叠而成的陈旧伤疤,只是当他直起脖颈后,这些伤疤就像是江底的暗涌被一波江水所覆盖,不见了踪影。
今天的天气比起昨天来说更加地阴沉,即使有城市的高楼做阻挡,那刺骨的寒风依旧如柔软的鞭子长驱直入。陈光明开车习惯性不将车窗关紧,他的理由是暖气太足以至于他到最后容易头晕脑胀,极为影响大脑的思考度。此时,狂风从吉普车车窗间隙涌入,出犀利的吱吱声,仿佛有无数细尖的牙齿在铁皮上来回滑动。进入城市之后,窗外景色开始变得繁华起来,终于也有了点烟火人间的味道。
“那人是不是向晚意?”李侠手指着前面,嘴里还嚷着:“他倒是来得挺早。”
话音落下,吉普车被李侠才出一道很尖利的刹车声,向晚意下意识循声往过来,一双眼睛直直地落在了吉普车上,然后他动了动脚,径直走了过来。
“陈队长,李警官,早上好!”向晚意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大衣,衣摆长至脚踝,脖子上围着一根黑色羊毛围巾,手里拎着个黑色皮包,周正的样貌加上温润的气质,让他整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风景,浑身都是散着一股子不悲不喜的从容。
和向晚意有品位的打扮相比,陈光明和李侠就真是糙汉子了,两人下巴上都长满了青色胡茬,陈光明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李侠则是一件灰色羽绒,看起来臃肿又毫无精神,一看就是熬夜的人。
“向先生来得挺早”,陈光明上前和他寒暄道:“向先生家住在哪里,过来要都多久时间?”
向光明一手拿包一手抄入衣兜,接过话头道:“我住在城东区,就是为了避堵,可以提前一个小时出了门,这不我也是刚刚才到的。”
陈光明很自然地问道:“城东区?那一片是富人区啊,向先生才二十八岁就能住在那里,确实算得上年轻有为了。”
向晚意淡淡地一笑,语气似有感慨:“我是得了亡母房子的拆迁款买的房,我算不上年轻有为。”
“亡母?”陈光明状似无意地问道:“我们在去台澳村调查沈家的时候,有村民提到过沈德的大哥沈涛曾经带过一个小孩儿回村里,那个小孩儿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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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意目光变得幽深了点,他缓缓地点头,语气平静地道:“是我,那个时候我十二岁。”
“那你母亲和沈涛是情侣关系吗?”陈光明忽然转头看着向晚意的眼睛。
向晚意察觉到陈光明投来探究的目光,他不闪不躲地回看过去,嘴角噙着一抹极浅的笑:“不是。”
陈光明有点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是什么关系呢,你为什么会跟着沈涛回去呢?”
向晚意转回头,双眼看向前方那栋挂着“精神卫生鉴定中心”牌子的白色大楼,他的瞳孔紧缩了下,而后才目光淡淡地移开,开口再说话时,语气已经变冷了:“这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楚的,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和陈队长分享一下。”
陈光明收了口,知道刚才的问话基本上算是触到了向晚意可以容忍的底线——看来,向晚意在沈家过得那一年确实不尽人意,甚至在向晚意的心中是一段不堪回的往事。
穿过白色小楼的那段黑黢黢的通道之后,灰色小楼出现在了三人眼前,在这样阴沉昏暗天色的映照下,整栋楼无端显得阴森森。
“走吧,沈明非就在里面”,陈光明从向晚意身侧走进了铁门,转身对着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的向晚意说道。
第24章明非
风似乎小了一点儿,或许是因为时间尚早,整栋楼异常安静,一走进去就迎面扑来一阵森然。楼忽然哆嗦了一下似的,通道上的灯啪啪就亮了,一阵急促的小跑声从身后传来。三人乍租站住了脚,李侠走在最后,回头一眼就瞅见绑着个马尾辫的女生向他们跑过来,正是曾彤。李侠对这个说话始终温柔的女生印象很好,见来人是她,脸上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笑,忙迎了上去:“我们也没等你了,就直接进来了。范主任呢?”
曾彤抚着胸口,目光快地看了眼一旁身材高大且气质出众的男人,随后看向陈光明,微喘地道:“范主任上午有会,嘱咐我带你们过去。”
李侠笑得有点傻乎乎地:“你带我们过去也是一样,没耽误你的事儿吧。”
曾彤摇摇头,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没事儿,我的工作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走吧。”
陈光明看一眼紧跟在曾彤身边的李侠,就差要捂自己的眼睛了,简直没眼看,他收回目光,余光却好似看见向晚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等他在转头看过去时,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看错了还是消失了。
“今天他的状态如何,催眠后有没有再想起来什么?”陈光明边走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