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玢跪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心里只觉得悔不当初。
慕容家煊赫百年,独占西疆,早就惹了大大小小不少家族的眼红,如今若是彻底得罪了通天阁,阮家定然会伙同其余两大家族在西疆扶植新势力,将他们慕容家的百年家资瓜分殆尽!
那时若不是谭尚通自称是谭林的后人,还驱使来了几具保留有意识的活尸,他绝不会出此下策。结果现在柏儿不仅没能恢复意识,谭尚通那具跑了的活尸还在虞城的闹市中咬人,引起轩然大波,竟真的引来了通天阁。
他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为保留这座城池而公然命人设下法阵,给了通天阁调查真相的可趁之机。
他就应该在事发之后直接命人封锁城门,一把火将城里的活人活尸都烧死,一旦死无对证,晏深便是来了也拿他无可奈何。
是他的妇人之仁害了他啊!
晏深似乎能够透过他悔恨怨愤的脸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嘲讽地勾了下唇角,冷声道:“慕容家族舍不得儿子,难道这城内外的百姓就舍得他们的亲人吗?”
“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
他眸光冷然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
“你是不是觉得,你们慕容家命要比普通人金贵?”
慕容玢猛地抬头,眼中的狠戾一扫而过,却在拔出袖中剑的前一刻被一双手紧紧钳住了脖子。
“……柏……柏儿?”他挣扎着去掰那双铁一般的手,淬了毒的银剑“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慕容柏无悲无喜地看着他,额心的玄字印金光大炽,在人即将窒息时才松开了手,用晏深脚边的捆仙索将自己父亲捆了起来。
“城里那几个人呢?”晏深不再理会这对父子,转而对着身后的黑影问了一句。
书源突然从黑影中走了出来,回答道:“那几人修为不高,连同城下的那四个,都已经被活捉了。”
晏深点了点头:“清点一下人数,一半随我一起押送慕容家人回通天阁,一半继续留在虞城。”
书源恭敬颔首:“是。”
然后他就拎着被五花大绑的慕容玢下了城楼,慕容柏则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目光空洞,动作僵硬,颇像一具行尸走肉。
晏深站在城楼上,当着玉月清辉,若有所感地往城门外看去,正看到黑发素衫的女子与一个玉冠蓝衫的男子叙话,不禁嘴唇微抿,握紧了拳头。
洛越原本不想跟来城门口凑热闹,但是书源说留在城内不安全,好说歹说将她带了出来,让她在慕容家人进城后守在门口,结果她刚懒懒打了个哈欠,就看到了骑马飞驰而来的慕容椿。
对方一到城门口便滚鞍下马,目露惊喜:“洛越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吧。”洛越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抱臂倚在城墙上,“你深夜来虞城干什么?”
“我……”慕容椿犹豫了一下,含糊地问道,“你可见到有一群修行中人往这边来了吗?”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见过你父亲和兄长?”洛越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慕容椿挠了挠脑袋,憨直地冲她扯了扯嘴角,如实说道:“父亲不知在筹谋些什么,带着大哥连夜上了路,我有些担心大哥的身体,这才一路追赶过来,可惜这凡马比不上修行中人的御气之术,还是没能追上。”
恐怕你爸和你哥现在真是连夜上了路。
洛越心绪复杂地移开了视线,将他之前赠给自己的玉佩递还回去:“恕我无可奉告。”
“这个……你拿回去吧。”
慕容椿愣了一下,没伸手接。
洛越直接把他的手拽过来,将玉佩塞进了他手里,语气平淡地说:“你上次放下就走了,我没来得及跟你多说,今天正好说清楚。”
“慕容公子,承蒙你厚爱,但我没有任何想要跟你进一步发展的想法,希望你以后能遇到愿意和你共度余生的人。”
“你……你难道还是忘不了那个……”慕容椿攥住了那枚玉佩,想起来她曾经说过的那个和她有过夫妻之实的人。
洛越早不记得当初跟他瞎掰扯过什么,只想转身就走,结果一抬头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他就站在城楼上,乌木面具上泛着月的白光,看起来格外冷淡。
“我先走了。”洛越头也没回地进城去了,走出老远才回头看了一眼,原先他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
什么意思这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猜测他在忙完正事后说不定就会上门找她算账。
结果到了第二天,她也没能再见到他,一问书源,才知道他昨夜便亲自押着慕容家人回通天阁去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不想再纠缠那件事了?
这怎么和梦里的走向不太一样?
洛越有点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成日里只和药宁、二喜待在一起为中过尸毒的病人熬药。
“慕容家之前一直掌控着西疆,若是慕容家倒了,西疆又该由谁管理?”洛越坐在药炉旁边发呆,忽然想起了这个世界里较为混乱的家族分治体制,便随口问了一嘴。
药宁正拿着一小块绒布擦拭自己的小药炉,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或许会有新的家族崛起,顶替慕容家的位置吧。”
“既然有通天阁维持着人间最基本的秩序,为什么要容许四大家族存在呢?”洛越皱了下眉头,“直接由每个城、每个镇自行选出城主、镇主自我治理不可以吗?反正衣食住行乃至规则秩序都有通天阁在兜底,城镇自治岂不是效率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