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家的模样如暖阳下的冰晶般快速消融,大海的咸腥臭味再度充满了鼻腔,安杰丽卡睁开了眼睛,一个龇着毒牙、两眼发光的半透明蛇头正快速从她额前抽离。
“嘶——哈——”
这半透明的蛇身体极长,不受重力控制一般全身悬浮在空中,自一个栋着根粗壮的瘤木手杖的老人胸前延伸而出。
老人长相极为丑陋,没有鼻子、没有眉毛甚至没有眼皮,嘴唇变得极厚,腮部长出了鱼鳃,上唇两侧还长了几根飘逸的肉须,就跟鲶鱼脑袋一样。
侦探一瞬间就想起来,这老人的样子与变异中的玛奇如出一辙,只是他并未像玛奇那样快速转变。
老人胸口绽开了一朵跟海葵一样的洞,洞的彼端是一片虚无,两条半透明的长蛇自洞中伸出,一条就是刚才离开安杰丽卡额头的那条,另一条则触碰着身旁塞西莉亚的额头,吸血鬼像失了魂一样,双目无神地站着,嘴里念念有词地小声说着些什么。
“哎呀,醒来了么。”
老人说话了,他的声音跟那些深潜者一样黏糊,像喉咙里卡了一大坨痰。
“咚!”
一看就很坚硬的瘤木手杖用力地敲了敲地面,发出相当响亮的声音,老人抬起他浑浊的屎黄色眼睛看向侦探,眼神中不含有任何情绪,似乎对少女能摆脱他的幻境并不感到意外。
“哼……”
一名如雕像般站在老人身边的壮汉冷哼一声,左右双手交替掰了掰指关节,正是那位摊主,他也跟老人一样长了张鱼脸,只是他比老人面相更为凶悍,如果是老人给人的印象是鲶鱼,那他就是虎鲨。
那位“带路”的矮子也在这里,他四足着地,吐着舌头,像条精力过剩的狗一样不停哈气,瞳孔涣散,看起来大概是疯了。
时间过去多久了?安杰丽卡快速地看了眼四周,老人、壮汉和矮子三人呈品字型站在一处燃烧的篝火前,焰尾、暴风雪站在她肩上,似乎也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催眠状态,马屁精正躲在篝火后方的角落里等待她的命令,将军则不知跑哪去了。
不过契约没有异常,应该没被干掉。
这里似乎是脱离了隔绝石的屏蔽范围,不过她也没有什么适合战斗的法术,这里最该做的果然还是……
“塞西莉!”
安杰丽卡二话不说,果断转身抓住塞西莉亚的肩膀一个劲地猛晃,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感觉像在触碰一具尸体——虽说吸血鬼体温本就不比尸体高多少。
();() “放弃吧,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身,你对她做什么她都感知不到了,只有靠她自己才可能醒来。”
“喝呀!”
不理会老人的话语,侦探举起匕首斩向触碰着助手额头的长蛇,但刀锋却毫无阻滞地直接穿了过去,显然这东西也是非实体的。
“啧,你们这些无魂者,就这么喜欢搞非实体这套吗?”
侦探愤恨地说着,握紧了拳头,似乎无计可施的她垂下头靠在助手的肩膀上,嘴唇附在她耳边隐蔽地低声说了句什么。
“呵……被发现了么。”
老人声音沙哑地笑了笑,手杖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地面:“初次见面,年轻的无魂者,我就是你在找的‘水滑螅’,达贡密教的前主教,同时也是第四司辰——蛇的无魂者。”
他笑着龇开了嘴,能看到他嘴里全是类似深潜者的针形尖牙,“在你脱离我的控制时,我就察觉到了,你也是一位无魂者吧?虽然很弱,但无魂者毕竟是无魂者,没有‘灵魂’这个弱点,便无法被我控制。”
“所以,你是哪位司辰的无魂者?是厚者,还是黑羽翼?呵,雾城真是聚集了不少无魂者呢,强大的深红无魂者,还有干掉了他的神秘无魂者,现在又冒出一位你这样弱小的无魂者。”
“是么,我只是调查红冰源头一路追查到这里的,听那些码头工人的说法,我还以为‘水滑螅’是一位女士呢,还稍稍幻想了你的容貌,没想到只是个快半截身体入土的老头。”
安杰丽卡转过身来,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视线在水滑螅与壮汉身上游移,眼中满是戒备。
“他们只是看到了他们希望看到的样子,我有这样的能力。”
“达贡密教是跟那些深潜者一样,信奉那什么克苏鲁的吧,但你又是蛇的无魂者,同时信奉两位神明,你不觉得分裂么。”
水滑螅闻言,用他那短胖的爪子捋了捋上唇的肉须,道:“无论是伟大的克苏鲁,还是最智慧的蛇,我都向祂们奉献了我的一切。可惜,伟大的克苏鲁也被我那可悲教团里的小人们迷惑了,将我定为叛徒,被蒙蔽了双眼的使者们将我困在此地。”
使者……深潜者也曾将安杰丽卡称为使者,但她很快意识到,水滑螅口中的“使者”应该指的是深潜者。
“原来如此,外围那些斩下去会喷脓汁的深潜者就是来抓拿你的吧,而塔底下那些深潜者则是被你转化的,直接听命于你。”
();() “你很敏锐,难道说你是黑羽的无魂者么?”
水滑螅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可惜因为满口尖牙的缘故,这笑容看上去甚是渗人,“因为古老的盟约,使者间无法互相伤害,所以我制造了大量的使者,让来杀我的使者投鼠忌器,但祂们还是成功包围了我,将我困在了这里,还把你们送了进来,试图让你们来干掉我。”
“这可真是给了我一份大礼呀。”他双手负在身后,慢慢踱步到侦探与助手面前,浑浊的屎黄色眼睛满意地上下打量着塞西莉亚:
“啧啧啧,这真是……真是一份大礼!世间竟有如此强大的血族!只要我掌控了她的身体,别说脱出包围网了,就是赢下代理战争,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二十七位胜者,也未尝不可!”
胜者?不是说代理战争从未决出过胜者么?
安杰丽卡眯了眯眼睛,按捺住内心的冲动,道:“你转化的深潜者,是用红冰转化的吧,有逆转转化的方法吗?”
“怎么?有认识的人着道了?”
水滑螅捏了捏手杖,笑吟吟地看着侦探:“红冰是用我父神达贡之血做出来的,服食用者首先会梦到自己与伟大的克苏鲁的连接,一些意志不坚者可能就在这阶段自杀了,剩下的则会慢慢意识到自己真正的身份,并转化成听命于我的使者。”
“至于逆转转化的方法嘛,那自然是有的,可惜你大概是办不到了。”
老人说着举起手杖,往自己的脖子前虚虚一画,并配合地做了个两眼上翻的吐舌表情,道:“转变的本质是诅咒,红冰是契物,而我是施咒者,只要把施咒者干掉就行了,对你而言,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呢。”
接着他又举起手杖,用力戳了戳地面,表情玩味地看向安杰丽卡,道:“那么,情报都收集够了么?下辈子要记得好好使用喔,休伦,这家伙控制不了,去把她干掉吧。”
他斜过脸去,瞪向一旁的大个子,大声喝道。
也因此,他错过了侦探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