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属下忿忿不平,赵霁轻声呵斥。
“问薪!臣有臣纲,他到底是皇帝,还轮不到我们来说这些。”
听他呵斥,孟尝雪便如被掐住喉咙似的,讷讷不敢言。
差点忘了,他家王爷很是维护自家侄子,只准自己与他置气,旁人是不允许说半句不好的。可赵问本来就是个草包,让人怎么尊敬得起来?
外戚专权就差把自己要当皇帝写在脑门上了,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偏要与他们沆瀣一气,来与王爷作对。
他很想说:你对皇上这么好,人家可不觉得,他只会和陈家一起对付你。
可他清楚赵霁的脾气,到嘴边的话愣是吐不出来,最后只能憋屈地“嗯”了声。
赵霁知道自己前些日子被皇帝当众拆台,让下属很不满,他没有过多指责,只说:“让大家早点休息,丑时启程。”
“是,卑职这就去。”孟尝雪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把消息传给了不远处的几人。
火堆旁只剩下赵霁一人,他盯着火光出神,脸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心里却飞快盘算着后面的打算。
男人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小姑娘穿着一件粉白色的袄子,被士兵擒住双手,她应该是很痛的,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竟然挣脱桎梏,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掐住他的脖子。
小女孩生得玉雪可爱,此刻却怒目圆睁,恶狠狠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撕下血肉,拆开骨头。
七八岁的丫头力气能有多大,赵霁自小在军中锻炼,轻而易举就能把她甩开。
但他没有。
也许是愧疚作祟,他不躲不避,直到差点窒息才被人救下来。
消息里说的人是她吗?
赵霁一行人昼夜不停赶路,速度一日千里,第二天就到了江南。
与北方的晴朗干燥不同,他们一踏入临州境内,便觉远树含烟,轻川带雾,一切景象都笼罩在薄纱之中,叫人看不真切。
几人到了城镇门口,取出文牒正欲进城,却发现城门紧闭,戒备森严。
临州不是边塞,按理说不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孟尝雪看向赵霁,低声道:“卑职过去问问情况。”
赵霁也觉得眼前的场景不同寻常,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应许,孟尝雪大步走过去,不出意外被守城的士兵拦了下来。
几人常年身居高位,哪怕身上的衣物看起来平平无奇,也很轻易地就能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士兵心里犯起了嘀咕,暗忖他们肯定不是普通人,很快收敛了态度,全然不像对上一个人那样凶神恶煞,而是好声好气地说:“几位爷,你们来临州没什么要紧的事还是请回吧。城里前些日子遭了疫病,进去容易,出来恐怕就难了。”
他苦笑了下:“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都不想来守城。”
疫病非同小可,真沾染上的话,的确是九死一生。
听到这个消息,孟尝雪丝毫不敢怠慢,把士兵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了赵霁。
“主子,你看我们还要进去吗?”他虽然是在发问,但态度已经十分明确,“卑职觉着萨灵族余孽出现在临州的消息不一定属实,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事情冒这么大风险,不太值当。”
“再则,即便她真的在城中,一介女流又怎么抗得过疫病?恐怕都不需要我们动手,那丫头自己就死在里面了。”
他倒是不怕疫病,无非就是一个死字。他命贱,死了无所谓,王爷不行。
天下有无数个孟尝雪,但又有几个淮阴王?
赵霁知道孟尝雪的担心,但他却说:“你们在城外等待,我进去。”
“不行!”孟尝雪大惊,“卑职必须贴身保护王爷的周全,怎么能让您独自进城?”
赵霁的态度没有动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问薪,你想让我说第二次吗?”
“……”孟尝雪眼眶都急红了,然而他无计可施。
淮阴王是说一不二的主,他认定的事情谁说都没用。最后高大的男人只能咬紧牙根,往后退了半步,拱手道:“王爷务必保重,每日子时卑职会在西城门处等候,您若有什么消息需要传递,可以将纸条扔过城墙,我们自会办妥。”
既然临州已经封城多日,那里面的物资必然匮乏,赵霁会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如此,他颔首表示同意。
把证明身份的文牒交给守城士兵后,赵霁便在他难以理解的注视中进了城。
出乎预料的,城里的情况竟比他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方才孟尝雪说临州已经封闭十日,按道理来说里面应当人人自危,在紧张的氛围下就算爆发一些武力冲突也很正常。
可他进来后发现街上除了冷清,居然没什么动乱过的痕迹。
莫非是临州的官员出兵镇压了百姓?
赵霁还在思索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忽然听到街角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
“吵什么?想死的话就滚出去,不要死在我屋子里。”
声音极是动人,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股冷意。
他顺着声音寻去,拐入巷子,见一间屋子前排起长龙,排队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不乏一些身着绫罗绸缎的人,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
这样的人多半有家仆小厮,为什么会亲自来排队?他们又在排些什么?
赵霁走近了些,用审视的目光望去,正与一双秋瞳对上。
他见过许多美人,却没有一个能与眼前这人争辉。她容貌之盛,只消一眼就叫人神魂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