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五日,护送太皇太后的车马队伍抵达京城。太皇太后还朝,自是大事。
前朝百官相迎,后宫群妃齐拜。
这日一早,天色未亮,长春宫便已灯火俱明,热闹起来。
现如今大周后宫之中,以穆桑榆位分最高,今日拜见太皇太后,自然也是她率领群妃。
“姐姐的气色不大好,可是昨儿没睡好么?”白玉心替穆桑榆梳理着几乎极地的长,看着菱花铜镜之中穆桑榆眼下的阴翳,关切问道。
穆桑榆揉了揉太阳穴,淡淡一笑,“无事,就是想着有日子不见太皇太后了,又想了些心事,就睡的晚了些。”
她是有些头疼,蒋太皇太后回来,还不知要怎么念叨她。
这位老人家哪儿都好,就是极好说教,每次见面,不是说她这也不行,那也不可。自从入宫,她耳根子都长出寸来厚的老茧。
此次出宫之前,太皇太后还曾拉着她的手,嘱咐她修身养性,行事沉稳,不要再乱闯祸了。
自己满口答应,转头就同黎谨修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穆桑榆大致可以想到,太皇太后回来听到这些消息之后,又会有多长的一通说辞等着自己。
说话间,白玉心已替她挽好了髻,今儿是大日子,自是要品大妆的,不宜再弄那些风流花样,便规规整整的梳了个高髻,以便戴那顶贵妃规制内的五凤朝阳冠。
穆桑榆以香脂匀了脸,又拍了些茉莉粉,着重遮盖了眼下,描眉点唇,便算妥当了。
如今已当夏季时令,吉服自也是夏日里的装束,一领朱色质地织金妆花纱大袖袍,上用凤鸟纹金莲花补子,下头一条玉兔祥瑞百褶裙,同色的质地,一双高底大红掐金丝绣鞋。
吉服穿着繁复,芸香与阿莫两个服侍着穆桑榆穿戴齐整了,她便往穿衣镜前一照,镜中便映出了一道倩影来,端庄大方之中,又不失娇艳妩媚。
穆桑榆心中满意,朱唇轻弯,露出一抹浅笑,回头看向白玉心,不由皱了皱眉。
白玉心所着不过是答应位分上的吉服,这倒没什么,只是她髻之上竟只簪了两朵绢花,旁的饰一件未用,瞧来便觉得寡淡。
穆桑榆走上前去,说道,“妹妹今儿这样的妆扮,可不大适宜。”
遂吩咐阿莫,“取那只莲花纹奁盒来,给你们白小主仔细选一选。”
白玉心连忙推拒,“多谢姐姐的好意,之前姐姐也派人送了许多饰过去,妹妹那儿都存着呢。姐姐委实不必这样费心打扮妹妹。”
穆桑榆却压着她的双肩,将她按在了梳妆台前,语重心长道,“姐姐知道你无心谋宠,但在这宫里,无人照拂,日子总会艰难许多。你既对皇上无意,能得太皇太后的欢心那也是好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虽有些岁数了,倒更喜欢看小辈们打扮娇俏,这妆容过于素淡,她便嫌着晦气。”
白玉心是不会得宠的,穆桑榆心里自是清楚,因而这两日她也琢磨着如何让这姑娘入了太皇太后的眼,于她日后大有裨益。
白玉心听了这一番话,方才不动弹了,半晌颇为动容道,“这宫里,能得姐姐这样真心实意的为我打算,妹妹真是无以为报了。”
穆桑榆听着,嫣然一笑,“咱们既是姐妹,说这些干什么?”
阿莫捧了穆桑榆所说的奁盒过来,打开一瞧,只见珠光宝气,长春宫中的珠宝饰自然件件华贵。
白玉心几乎看花了眼,最后才挑了一对芙蓉玉耳坠,一双赤金嵌玉镯子。
穆桑榆兀自不满,又自里面拣了一支缠丝芍药金钗,替她插在髻上,方才罢了。
如此一番打扮,果然光彩夺目。
两个大人收拾完了,奶嬷嬷也将穿戴整齐的和安公主带了过来。
豆蔻今日穿了一件苏绣宝葫芦纹样的粉色对襟衫,一条同色的小裙子,头上梳了丫髻,也戴了几朵绒花通草,衬着她的小脸白皙粉嫩,甚是可爱。
好一通折腾之后,打探消息的宫人便来回禀,“娘娘,太皇太后娘娘已从乾清宫受了群臣礼拜,如今正由皇上伴着,往寿康宫而去。”
穆桑榆听闻此讯,连忙同白玉心一道出门,她携着豆蔻登上贵妃步辇,白玉心亦乘软轿在后跟随。
自长街转过去,经了徽音右门便是寿康宫了。
本朝太皇太后蒋氏,自先帝大行之后,便独居此地,至如今也有五载了。
穆桑榆带着豆蔻下了步辇,却见苏妃任淑仪、梁妃已先到了。
梁成碧之前被黎谨修降位禁足,直至太皇太后回宫,方才放了她出来。
两人上前,先向穆桑榆行礼见过,穆桑榆微笑颔。
寒暄了几句,各宫的嫔妃也都6续到来,云筱柔的脸总算是好了,也在其中。
穆桑榆冷眼细观,却见她今日穿戴甚是简单,除却头上簪了几朵花,脸上甚而连脂粉也未施,心中微微有些奇怪。
上辈子蒋太皇太后回宫时,这位云常在可是着实精心打扮了一番,虽不甚娇艳,却尽显清丽之态,还让蒋太皇太后多看了她两眼,夸她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到了这一辈子,今日的云筱柔倒是天然去雕饰了,却与那清水芙蓉丝毫的边儿也不沾,除了将她那原本平平的容貌展露无遗之外,可谓毫无特色。
穆桑榆正自出神,便听守门的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响起,“太皇太后娘娘回宫——!皇上驾到——!”
她猛然惊醒,忙率领群妃,下跪行礼。
“臣妾等恭迎太皇太后娘娘!”
群妃屏息凝神,寿康宫中一时寂静非常。
片刻,但听脚步声响起,该是太皇太后与皇帝到了。
又闻一道铿锵有力的嗓音自头顶响起,“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穆桑榆才抬头,却见那位太皇太后正笑容可掬的望着自己,“榆丫头,哀家可好生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