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雨声一起,他以为自己还在定国公府,才忍不住一路狂奔出来。
路上不知哪只脚就踩空,滚落下深坑。
茫茫的雨落在脸上,望着这么深、这么黑的夜,宋观穹突然就不再害怕了。
当时他想,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儿的,到天亮他就会死了。
“就这样死了吧。”
尚年幼的宋观穹闭上了眼睛。
在那个人摔下来,那只手碰到他之前,他都是这个想法。
师父是怎么会找出来的呢?
她捏了他一下,问“是不是你?”
这个人,是他的师父。
她怎么可能出来找他,怎么找得到呢?念头生发,如硬壳出了一道细缝。
宋观穹想不通,鬼使神差下,他点了点头。
灯笼重新点亮,又被捏了一下的脸有点疼,不是梦。
后来她好像说了什么,在责备他?宋观穹没有再听,只是打量她。
长他五岁的师父,看着不比他大许多,是这几天一直出现在眼前的人,她总是和他说话。
宋观穹都记得,无非是那几句:
“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为师给你削一把木剑玩,好不好?”
“别让我担心了,好不好?”
她和阿娘一点都不一样,不会突然拖他起来读书习武,不会突然生气,责骂他做得不够好。
眼前的人,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问一句“好不好?”
好像他的回答很重要一样。
其实,宋观穹是很喜欢她的,在第一眼见的时候。
可长久被亲人伤害的后怕、防备,让宋观穹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不知道要怎么留住喜欢的东西,急切地在心里担心,自己再不说话,她是不是要失望地走开了。
又怕表现出一点喜欢,眼前的人会突然变成定国公夫人一样……
这天晚上,宋观穹和师父说了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最后他说道:“师父,上多难山,是我的救赎。”
夏诉霜又是心酸又是无奈。
“要是能早点见到阿霁就好了。”她抚摸着他的脸。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宋观穹搂紧她的腰,头抵着她的额头,“师父是不是去了西越侯府,就不要我了?”
声音游丝一般,虚弱至极,也脆弱至极,放她腰上的手却不顾一切地收紧。
夏诉霜还是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但怕碰到伤口,又不敢强行推开他,只能宽慰道:“不会的,阿霁,你伤得这么重,师父……放不下你,你先松松手。”
他哑声确认:“真的?”
“嗯。”
“师父要记得,说过这句话。”
他的注视是无声的催促。
夏诉霜只觉得心跳得过快,她总觉得徒弟此刻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藏着一望触不见底的幽暗……
“咳咳咳……”
急切的咳嗽声打断了夏诉霜的神思,宋观穹已经扭开了头。
她醒过神来,轻轻顺着他的胸口,“师父不用记得,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睡吧,师父一直陪着你。”
她也不提下不下床的事了,这个时辰了,还有什么区别。
不常展现脆弱的孩子,难得撒一次娇,夏诉霜只能顺从他。
“嗯。”宋观穹攥着她的手腕,贴在颊侧,终于慢慢闭上眼睛。
夏诉霜一动不敢动,直到他的呼吸均匀平缓下来,才放松紧绷的身体。
“唉……”她叹了一口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