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含糊,聶臻卻有些心驚。他一直沒問過周榮的願望會如何實現,現在隱隱有了猜測——也許不是周父周母變回活人,而是周榮自己會回到他們還活著的時候。
聶臻坐起身,招手道:「過來。」
他拉著周榮在床沿坐下,道:「有我守著呢,不會讓你夢裡亂走的。」
周榮瞥了他一眼,神氣中有些懷疑,像是在說「憑你也拉得住我」?
聶臻笑道:「試試不就知道了。」
周榮卻沒有聽話躺下。他靠坐在床帳邊,還抱著他的彎刀,道:「你先睡,上半夜我來守夜。」
聶臻不再堅持,和衣躺下,道:「你記得叫醒我,換你睡一會兒。」
周榮應了一聲。聶臻卻沒多大心思睡覺了,輾轉反側幾次,一點困意也找不到。
「……睡不著?」周榮在頭頂問了一聲。
聶臻閉著眼道:「我眯一會兒就好。」
周榮沒再出聲。
過了一會兒,帶著硬繭的手指輕輕插入發間,揉按起他的頭皮。聶臻眼睫微微一顫,還是沒有睜眼。
手指嫻熟有力,觸碰之處,像被熱水澆過,讓人眉心不覺舒展開來,四肢百骸都開始發懶,如同醉眠於輕舟之上。
——這按摩的指法,不知是為了誰去學的。
念頭一浮起來,便叫他仿佛芒刺在背,再也安穩不下來。
聶臻撐開沉重的眼皮,看到周榮靠在床柱上,正垂眼看著他。
金紅床帳在他煞白的面龐後鋪撒開,青絲蜿蜒,丹鳳眼凌厲飛揚。只有那雙淺褐色眼珠還是他自己的,其間的神色卻是聶臻從未見過的坦蕩。仿佛正因為有了這一層妝,他才終於無須顧忌,可以將七情六慾袒露出來,如同赤足的人立在漫天風雪中,眼神歡喜而寧靜。
見他驀地睜開眼,周榮頓了一下,手掌下移,蓋住他眼睛,「睡吧,天要亮了。」
一直等外面白晃晃的日頭照進來,周榮也沒把他叫醒。
「那兩個人沒回來。」他第一句話就讓聶臻頓住了。
他低頭笑了下,道:「可惜。」
卻算不得意外。
兩人收拾了一番,回到大堂,其他人也換上了戲裝,6續過來了。每個人臉上都頂著濃重的妝容,幾乎辨不出誰是誰,連那胎記姑娘臉上大片紅褐色痕跡也全被遮住了。
幾個老婆子端著茶水早點上來,伺候幾人漱口用了飯,管家才施施然過來,道:「跟緊了。」
走到一片花架下時,聶臻恍然發覺昨天進來時曾路過這裡,薔薇花上還含著露水,比黃昏進來時開得更多,十分熱鬧。
昨夜出去那兩個人,莫非已成為這地下的花肥麼?
又轉過一彎水流,便到了一座三層戲樓前。臨水立著一塊白石,鑿出「碾冰樓」三個字,在日光下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