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东宫不算太远,东宫里仍旧一派热闹非凡,无邪蓦然垂下眼帘,嘴唇微动:“要娶的人……”
她的面颊有些局促地发烫,隐隐又有些恼怒,心底却是一片茫然,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可却又像是一个不怀好意的诱导,要将她一步步领到某一个早已挖好的陷阱,等着看她狼狈地跌进去一般,让她不敢往那个方向想,若是想错了,岂不是自以为是?
“世子,下雪了。”见轩辕云染走了,容兮这才复又走到了无邪身边,只是她们出来得仓促,并未带着无邪的斗篷,也不知今夜会突然下雪,冷得可怕:“世子,回去吧?”
无邪迅速敛去眼底的波动,仰起头来,冲容兮露齿一笑:“容兮姐姐,不碍事,难得下雪,我们再走走。”
如今无邪的身体已经比从前好太多了,容兮并不太担心无邪会因此而冻坏,便也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轩辕云染回了东宫,无邪却并不想在这时候也返回去凑热闹,只怕见了轩辕云染,她又要用那双单纯又执拗的美目盯着她,要她莫教她失望,无邪扯动嘴皮子,面上有一瞬的哭笑不得,怎的竟还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了?
许是走得太远了些,一路上无邪又有些心不在焉,不自觉便离得东宫越来越远了,四周也越发地安静了下来,雪越下越大,几乎一眨眼之间便落下了厚厚的一层铺满了脚下的路,无邪如此心不在焉,自然忘了运行体内的内劲御寒,竟也觉得有些冷了。
脚下是沙沙的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今夜整个皇宫都喜气洋洋的,她也不知自己是来到了何处,这宫中,竟然还有比秦燕归的长安宫还要冷清僻静的地方?
无邪犹豫着要不要再走下去,前面的灯笼渐渐地少了,越往下走,必然是越发漆黑,原路返回,却是一路灯火通明,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
凝眉思索了片刻,比起返回东宫,无邪还是提起了脚步,继续往那越发冷清僻静的路走了下去,容兮也并未阻止她,只靠近了一些,紧紧地跟在无邪身后。
不比秦燕归的长安宫,那里虽僻静,可到了冬日,到底是一片香雪海,红梅傲骨,芬芳沁人,这一路,是真的僻静,连灯笼都少了,那里是长生宫,无邪远远地便看到了一座宫殿的模样,走近了,才看到这座宫殿大门紧闭,那紫金色的大门却并不新艳,甚至漆色还脱落得有些斑驳了,角落还能看到结得厚厚的蜘蛛网,一旁的侧门倒是半开着,也不知是开了多久,门沿的地方早已生了锈,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也歪歪斜斜倾了一半下来,上书的“长生宫”三字也仅能勉强看清。
这萧索破败的宫殿,看起来已有好多年不曾修缮了,这阴森的环境,倒像是常闹鬼的地方,也难怪没什么人往这来了。
和长安宫一样,这里曾经是某位皇子居住的地方,只是如今这长生宫,早已无人居住,甚至连往这的宫人都少。
无邪微微侧了脑袋,眨了眨眼睛,稚气的小脸上含了询问的神色,容兮微笑:“这是二皇子生前居住的地方。”
无邪一顿,原来是他。
她也曾听父王说起过,这二皇子秦临渊是建帝最疼爱的儿子,只因他个性洒脱,又聪敏过人,是卞国有名的神童,七岁能文能武,彼时就是大学士与身手过人的将领,都时常败给这七岁小儿的,听闻自他降世后,建帝还一度曾想将他立为太子,亲自教导为君之术,只可惜彼时满朝文武以立长立嫡为由纷纷上奏,建帝素来忌讳史官的那只笔,便也只好作罢。但秦临渊之神通,用父王的话说,当真是事间少有,即使是彼时的秦川与秦燕归,亦不如他。
但这样传神的一个人物,不知为何,竟蹊跷地逝世了,连尸身都寻不到,只好以衣冠下葬皇陵,建帝大恸,自此以后便无人再提起秦临渊的名讳,这长生宫便也荒废了,建帝不肯提起它触景伤情,宫里的内侍便也不再修缮此宫,后来还听闻有人曾在破败了的长生宫见到了二殿下的亡灵,久而久之,此地便成了禁地,无人敢再往这来。
容兮虽不怕鬼神乱力之说,但此地毕竟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便要劝说无邪回去,无邪点了点头,正欲调头返回,脚下却忽然顿住了……
宛若惊鸿一瞥,无邪神情微怔,一簇冰雪忽然不偏不倚地落进了她的后衣领里,冻得无邪猝不及防,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回过神来。
“毛头小孩,既然怕冷,为何要站在那偷看我?”嗤笑的声音,明显是在责备无邪,可那声音的主人在说话时,那双眼睛里却荡漾着放肆不羁的笑意,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
无邪眯眼望去,此人正是从那破败的长生宫中旁若无人地走出来的,他一身宽宽松松放荡不羁的红色长袍,身姿却高大俊逸得很,正一手拎着一坛子酒,那酒坛子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显然是刚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他好似丝毫不在意这泥土沾了自己的袍子,姿态潇洒随意,全然不放在心上,在皇宫之中,也和来了自己家一般,只因那神情太过自信,倒让无邪觉得怀疑他便是自己的罪过。
见了有人在这,他竟然也丝毫面不改色,反倒让无邪一度以为失礼的是自己,真的不请自入,偷窥了人家一般。
那一眼,无邪是真的有些震惊,借着浅淡的月光,无邪隐约可见其容貌,可谓是风姿潇洒,湛然若神,那张俊脸犹如冰雕玉琢般欺世惑人,嗤笑时,上挑的唇亦是红梅艳色般瑰丽饱满,尤其是那披散的白发,银白得纯粹,没有丝毫杂质,妖冶异常,张狂凛然到了极点,仿佛这世间再无什么东西可以将他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