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蔚很难形容自己看到那一幕时的心情。
他向来知道裴筠筠不是个善茬,然而,以畜生的手段送畜生上路,——这样的事,他也从未想过她真做的出来。
舱室内一地的血,冯冕的衣裳早已看不出本色,其死状之惨,直接叫跟在小王爷身后过来的绿妆狠狠吐了一通儿。
同样是姑娘,反观下手的那位,却还能平静的收起凶器,安安稳稳的朝他施上一礼,道一声‘殿下长乐无极’。
她家殿下差点没被她气得一口上不来。
二话不说命人将裴筠筠带下去关禁闭,两人擦身而过时,元蔚从她满是鲜血的手上拿过了那把梳篦。
她手指一紧,随即,竟就那么松开了。
后半夜,满船灯火通明,小王爷的舱室敞着门,正等着人进来禀事。
叶檄进门唤了声‘殿下’,元蔚坐在舷窗下往外望,手里缓缓抚弄着那把已然清洗干净的梳篦,头也没回,只问了声如何。
叶檄禀道:“是伙死士,都是奔着不成功便成仁来的,身上并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线索,看来要想查清这伙人的来历,只能寄希望于活着的那几个身上了。”说着,他朝主子的背影看了眼,道:“您放心,为防他们寻死,该用的防备都用上了,绝无意外。”
元蔚‘嗯’了一声,半晌道:“说说你的想法。”
这还用想吗,叶檄目光一凛,道:“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能在这会子动手的,自是
只有磐石冯氏。”
刺客是直冲羽雁王府而来,京中皇帝、东宫、冯氏,三方皆是面和心不和,如今冯大公子在船上,帝与东宫想必不会来沾这个腥。
更何况睿王新丧,做皇叔的就算再怎么想除掉羽雁这根刺,顾念着瓜田李下,但凡不想失尽民心,也都不敢在这时候有什么举动。
反而是太尉大人——亲儿子跟着一起遭难,可不正是洗净嫌疑最好的法子么。
只是冯通那样的老狐狸,大概也猜想不到,这么一出下来,羽雁王府的主子没有闪失也就罢了,最后唯一折进去的那条命,恰恰是他亲儿子的。
“只是冯冕……”说到这人,叶檄不免头疼:“虽说是个死不足惜的,可到底是死在咱们船上,往后的事只怕不好办。”
元蔚没接他这句话,默了片刻,忽而问道:“一伙死士摸黑爬上船,你都不知道?”
叶檄后脊一凉,就地一跪道:“是属下失责,请殿下责罚!”
前头的人侧过脸来,警醒道:“下不为例。”
叶檄叩首谢恩。
“冯冕的事搁那儿,余下该怎么办你知道,消息该散的散,该遮的遮,别耽搁了。”
叶檄领命堪堪应了声是,绿妆便步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了。
福身拜了拜,她回:“那丫头只说没什么好说的,除此之外,当真一句话未曾言语。”
元蔚泄露出一声冷笑。
绿妆奉命去审裴筠筠,一去两个时辰,到了就得了这么句话
。
他将手里梳篦一收,起身拢了拢衣襟。
长长呼出一口气,他道:“说不定,换个人,她就有好说的了。”
关禁闭的舱室里,虽然阴湿简陋,但却有一道通风的小窗。
东方未晞时,一团灰白的日影挤着巴掌大点地儿涌进室中,昭示着混乱的一夜彻底过去。
室门再度被推开时,裴筠筠懒怠怠的掀了掀眼皮子,看清了来人,倒也不甚意外。
葵星推着轮椅上的人进门,不待吩咐,便有眼色的退下了。屋子里潮气逼人,元隽却似毫无所觉,清冷的目光稳稳当当的落在她身上,不深重,却着实迫人。
裴筠筠调整了一下姿态,跪在他跟前,低眉顺眼。
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模样。
他问:“昨夜之事,可有何想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