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掩唇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额娘想必也能放心了。”
“啊?”弘时更加不解了,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宜萱看着弟弟那副呆萌的样子,便乐不可支,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嘴角咧得愈发不可支了。
星徽看了看那还发傻的弘时,便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弘时被逗弄得太可怜了,便告诉道:“三阿哥,刚才那个叫绣颜的姑娘,是李福晋预备给你的侍妾。”
“侍、侍、侍妾?!!”弘时被星徽一语点醒,嘴巴都结巴了。
弘时急忙去看自己的姐姐,宜萱笑着点头。
下一瞬,弘时两腮都泛红了。
宜萱突然觉得,原来弘时是那么像四爷,智商不低,情商却不高。她走神的片刻,弘时已经羞得跑没影儿了。
金盏手里举着一把遮阳绣伞,轻声道:“三阿哥就那么一个人朝后花园去了,不碍得吗?”
宜萱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他有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路熟得很!”
这时候,星徽温润开口,徐徐道:“郡主的皇庄,我可是才第二次来。若郡主不嫌弃,可否为引,带我四处去瞧瞧?”
宜萱此时心情甚好,自然不会拒绝这样小小的要求,便道:“那去后湖边儿吧,这个时候,满湖的莲花应该都开了。”——她早就惦念着湖边的风景呢,可惜额娘一直拦着不让去。
金盏急忙道:“李福晋不让您去后湖。”
宜萱却浑不在意地道:“有你们跟着,莫非我还会掉水里不成?”
“这……”金盏顿时没了话说,只得更加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跟着,并且盯着自家主子了。
宜萱沿着蜿蜒的石子路,虽然身子沉重,却腿脚极为顺溜,瞧着丁点不像八个多月身子的孕妇。大约是修炼月华吐息诀的缘故吧,身子愈发轻盈灵敏,怀孕的苦楚,她是一点也没尝到。人也是精力十足,只可惜总要被自己额娘给拘束着,都快把她给闷坏了。
一路都是绿荫,不是垂柳便是玉兰海棠,暖风细细,倒是宜人。
“三弟这些日子,可还顺遂?”宜萱侧脸看了一眼身边的纳喇星徽,问了这么一句。
星徽今儿穿着一身竹青色褂,简单的水云纹滚边,头上扣着一个靛青色的瓜皮帽,帽中是一方色泽极好的浓绿翡翠,在素淡的一身装束中,也算得上是一抹亮点了。都说人靠衣装,可星徽素来都只着素青衣衫,纹饰都是极简单的样式,明明衣着极寻常朴素,但却衬得他整个人身形颀长,颇有温润的君子之风。
星徽脸上带着淡淡如吹风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切都好。王爷虽然不苟言笑,但从不亏待人。三阿哥虽然有些任性,但待人以诚。”
星徽瞧见笑容浮现在宜萱脸颊上,不由想起了他被传召入雍王府的那日。
雍王爷起初应该并不甚中意他,只不过是郡主的一纸举荐信,叫他不好拒绝吧,反正三阿哥是皇孙,照例可以有四个伴读,拿出一个名额来给他,只当是给了自己女儿面子罢了。
那是他从昌平皇庄回来的第二日,阿玛特特将他传进了武英堂,告诉她雍王爷要考校他的学问。
阿玛已经选择雍王府作为效忠的对象,自然希望勇毅公府和雍王府有着更密切的关系。因为纳喇星德的所作所为,已经叫雍王府颇为疏远勇毅公府。如今雍王有益将他选为三阿哥的伴读,阿玛自然极为高兴。
那是个极为晴好的日子,雍王爷身边的贴身大太监苏培盛亲自将他引去书房。
雍亲王的确是个非常有威严的人,不怒自威的那种。
“听说,你学问不错。”雍亲王淡淡地道了一句,是寻常陈述的语调,却将多年养成的威势灌注在话语中,形成了一抹无形的压力。
星徽垂首侍立,只道了一个字,“是。”
雍亲王面色不变,眼中却颇有几分惊讶之色,若换了赞许旁人,那人只怕早就急忙说谦虚的话了。不由地,雍亲王笑了:“雅思哈说你温和谦逊,本王倒是没看出来。”
星徽便拱手道:“到了应当温和谦逊的时候,奴才自当如此。”
雍亲王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出奇地稳重,旋即心头一黯,若是弘时有她三分的稳重和淡然自若,他就无须如此操心了。
这时候,星徽又道:“且奴才窃以为,做三阿哥的伴读,是无须学问有多高。”
此话一出,雍亲王的面色就冷了下来,“你是觉得,学识浅薄之人,亦可做弘时的伴读?!”
☆、四十、子文(下)
威势扑面而来,星徽却神色不变,却忙躬身道:“王爷误会奴才的意思了。奴才只是觉得,三阿哥欠缺的不是一个有学识的伴读,而是一个能矫正她不足的人。”
雍亲王面色并无和缓,虽然他心里颇觉得星徽的话有道理,只是雍亲王的语气却更冷了三分:“你是觉得自己能矫正弘时的不足?!!”这话说得,生生带了讥讽的意味。
“区区黄口小儿!哼,本王看在雅思哈的份儿上,不会计较你的无知。”雍王冷冷撂下这句话,便拂袖道:“你退下吧!!”
星徽抬头道:“王爷可否听奴才把话说完。”
雍王冷冷道:“不必!本王既然答允了萱儿,许你弘时的伴读,便不会食言!明日你便可来王府读书。只是有一点,你须安分守己!!”
伴读,只是伴读和伴读之间也是有很大差距的。雍王如今的意思,无非是想给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伴读位置罢了。
星徽便道:“王爷可是不相信郡主的眼光?”
雍王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星徽继续道:“三阿哥的不足之处,王爷清楚,郡主一样很清楚。三阿哥的不足,不在学问上,而在性情!三阿哥贵为皇孙,自小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大苦头,自然便欠缺了沉稳。”
雍亲王听着纳喇星徽一语指出弘时的不足在性情上,尚且能够听进去,可星徽说弘时“没吃过什么大苦头”,雍亲王登时心里便窜起一口火气。谁人不知,在教导儿子上,雍王府是数一数二地严格,他自问更是个严父,若是儿子学不好或者犯了什么错,连板子都不会吝啬!只不过是这一次例外,因为若是闹大了,叫宫里也晓得弘时嫉妒弘历,那可是会害了弘时一辈子!
星徽一笑道:“王爷的确是严父没错,只是您再严苛,也未曾叫三阿哥品尝过挨饿受冻是什么感受,更没叫他晓得性命受到威胁是什么滋味。”
此话一出,雍亲王愣住了。
星徽继续道:“换言之,三阿哥没有亲身感受过民间疾苦,更没有面临过致命威胁。所以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无法成长起来。所以三阿哥需要的是,真正严苛的磨砺。”
雍亲王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在教导儿子上头,无非是延续里宫中苦读的一套路子。也如他所愿,弘时读书读得很好。但他看在眼里,却愈发觉得这样不够!!要想成为继承他愿望的人,这样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