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兰因的精神体消散之后,水关山带着魏舟去了他给自己搭建的树屋。
树屋建在山坡上一株可以俯瞰整个山谷的松树上。妖怪们生命太长,活着的时候有大把的时间去琢磨很细微的事,因此水兰因的树屋也修建得极精致。有门有窗,窗外还用陶罐养了一株开花的植物。
看上去有些像秦时在幻境中看到过的村女年少时的家。
水兰因的本体就在树屋里盘了起来,硕大的脑袋软绵绵地垂在一边。它身上到处都是伤,说一句皮开肉绽也不为过,甚至铺在身下的草垫都被血迹染成了红色。
它的本体与水关山相似,是浓墨一般的黑色,光滑、冰冷。有光打在上面的时候会折射出一种颇为奇妙的虹彩,像宝石似的。
大约活的年头太长,它的额头两侧有鼓起的核桃大小的硬包。如果他还活着,或许有朝一日就能由蛇化蛟。
秦时始终以为自己的立场是站在妖族的对立面的,但现在,看到水兰因额头上那两个有可能长出犄角的硬包,心里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惋惜。
他觉着水兰因这种跟整个封妖阵去较劲的行动,看上去就像是……自己找死。
他自爆妖丹冲击大阵,本体承受不住封妖阵的反噬,妖丹就更不用说了。精神体都已经散了,那妖丹估计都碎成渣渣了。
魏舟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有点堵的。
他来这里寻找破开封妖阵的主犯,结果主犯自己就伤重而死。镇妖司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去阴曹地府惩罚一个死去的妖怪。至于从犯……从犯太多了,如今镇妖司正处于多事之秋,实在不好扩大影响,闹得人尽皆知。
“虺一族那些逃出封妖阵的族众……镇妖司会作好记录,”魏舟郁闷的说:“日后再有违规之处,数罪并罚。”
暂时也只能这样处理了。
水关山把水兰因交代她整理好的名单都交给了魏舟和贺知年,表示自己火化了水兰因的尸骨之后,会将他送回年幼时生活的那个小山村去安葬。
“我们这个族类其实并不喜欢群居。”水关山眼里含泪,“头领阴差阳错走上了修炼的道路之后,想方设法召集同族,将自己的修炼之法广而授之,这才让西北一带几近灭绝的虺族重新焕生机。”
秦时之前在地洞里的时候,还诧异这一族的大蛇们竟然成群结队的行动。要知道,体型较大的蛇类似乎都没有群居的习惯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缘故。
秦时就有些佩服水兰因,他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头领。
“虺一族在人类世界里的名声并不好,走到哪里都会被欺压。族众也颇为寥落,要不是有头领领着我们到处寻找合适的栖居地,西北一带能活下来多少族众都是个未知数。”水关山说着,又流下眼泪。
秦时和贺知年心里都赞同这样的说法,只有在地广人稀的大西北,虺一族才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否则要是某地出现了大量的毒蛇,这种异象不但会引起镇妖司的注意,也会引来天敌或者其他的大妖怪。
“虺族的大头领之前对我们不闻不问,但是等我们族群的势力展起来了,他又跑来占便宜,说什么要团结一心之类的鬼话。”水关山愤愤道:“等他自己做坏事捅出了大娄子,引来了镇妖司,他就把锅甩给我们,自己带着亲信跑了。”
这些话水兰因之前也讲过,只是他讲的时候语气平淡,不像水关山这样带着浓烈的怨气。
秦时自己在后世是知道这位有名的虺族头领的。水虺嘛,它被封印在尧洲大阵里,括弧:什么年代封印的,不详。
听说水虺即便被封印了也依然不老实,满肚子坏心眼。千百年来一直靠着吞噬同族的妖力来强化它自己的修行,从来不把同族的生死放在心上,简直坏到家了。
就在秦时入职的前几年,这个毒蛇头头借着一次地震的机会,联络了大阵里其他的大妖,想要逃出封妖阵。最后被第六组的人堵回了大阵里,打得魂儿都没了。
那一仗的详细情况都封进了档案里,但队里流传的小道消息还有不少。据说那一仗第六组有战友牺牲了,封妖大阵也是那个时候被现出了问题,很多大妖的封印都松动了,于是它们动起了歪心思,暗搓搓地拧成一股绳跟第六组对着干。
再后面的情况秦时就不知道了。他级别太低,一些涉及绝密的消息他没有权限接触,只知道当年的那一场动荡之后,封妖阵里少了好些大妖怪。后来封妖阵被技术组修复,大阵里安稳了好一阵子。
秦时忍不住安慰水关山,“水虺这种坏心眼的东西,走到哪里都想着利用别人来成全它自己。你放心,它没有好下场的。”
他的语气笃定,水关山只以为他是在安慰她。但魏舟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另外的一层意思。
他深深的凝视着秦时,暗暗揣测在他命盘上那个小点突然亮起来之前,他到底是哪里的人?又怎么会知道镇妖司的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借尸还魂,觉得秦时这具身体或许是一位死去的缉妖师,生前曾经与水虺打过交道,所以才会对它的秉性这般熟悉。但也有一点说不通,这具身体真是缉妖师的话,没理由他和贺知年以前没见过他。
魏舟正满脑子盘算着秦时的来历,就听水关山说道:“仙师,我家头领留了话,待您这里验明正身,便让我一把火烧了他,送回老家去安葬。”
秦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水兰因这样的大妖,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让秦时有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