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支很贵的手电筒,需要很多很好的东西给你充电,而我,是最便宜的那支,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点点美好的东西就够了,今天下雨过后出了太阳,回家路过一棵很香的芒果树,夏天要到了,又能吃到又大又便宜的西瓜,这些,就已经足够让我每天夜里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睛。”
“我们的电不一样,可你不能说我的不是光啊。”
林川柏是被陆重叫醒的,揉了揉眼刚睁开就听到陆重说:“待会儿我妈要出来,你别出声啊。”
林川柏愣了一秒,赶紧回道:“哦哦,好。”
陆重把床前的帘子拉上,挡住床上的人,这还是因为张池老过来才安的,每次都让他躲厕所太麻烦。
林川柏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不过还是乖乖地躲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他听到有小姑娘脆脆的声音,“阿大,不要昨天的小辫。”
陆重连声说好,应该是他妹妹,林川柏想。
然后是脚步走动,有一个声音格外迟缓,林川柏竖起耳朵,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门打开再关上,过了一会儿又打开。
陆重唰地拉开帘子,说:“可以出来了。”
林川柏一个挺身坐起来,哪知全身酸痛,腰都直不起,疼得他呲牙咧嘴。
陆重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怎么回事,过去帮他按了按背,“床太硬了不习惯吧。”
林川柏点点头,“嗯···啊啊疼疼。”
“我这个硬板床,你肯定睡不惯,半天就好了。”
陆重按过后好像是要比刚刚好点,林川柏坐在床上轻轻捶自己的腰背,想着缓一下再起床,眼光一扫,这才发现陆重的妹妹正坐在小凳子上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
他冲她做了个鬼脸,小姑娘立刻就咯咯的笑,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小跑着去厨房,边跑边喊阿大阿大。
林川柏赶快重新拉上帘子穿衣服。
早餐吃的面条,陆重给安乐蒸汽水肉时给林川柏也蒸了一碗,卧在面里,看起来清汤寡水却意外的好吃,也可能只是因为没尝过,新鲜,林川柏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肉汁拌面好吃。”
陆重也正好吃完放下碗,笑着说:“好吃就行,还怕你吃不惯。”
不过与林川柏截然相反的是,安乐吃得很慢,陆重碗都要洗完了她还剩一半的肉,林川柏看她吃得表情痛苦,跟在吃极苦的药一样。
“不想吃就别吃了。”他忍不住说。
安乐居然板着小脸教训他:“会浪费!”
“那···给陆重,给你阿大吃,就不浪费了呀。”
“不行不行,阿大吃肉,会肚肚痛。”
安乐满脸正色,像在说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林川柏一顿,不自觉地放低声音,“那你还不好好吃。”
于是安乐又开始一脸苦大仇深的用勺子挖肉往嘴里放,她是不挑食,可是天天早上吃同样的东西谁都扛不住啊!
走的时候,陆重先把安乐送到对面刘姨家,林川柏在楼道等,闲着无聊透过半开的门缝往里望,陆重正在跟一个阿姨说话,屋里没有开灯,有点暗,定睛一看,最角落的窗边还坐着一个女人,头发盘在脑后,垂着脸,轮廓温柔,手上动作不断,一举一动像是老旧的钟摆,总是慢一格。
下楼时林川柏还在好奇,想问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陆重妈妈,可问了会不会揭人伤疤。
他欲言又止,后来还是陆重主动说起,“我妈怕陌生男人,所以······”
林川柏点点头,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嗯,她···精神上有点问题,不过没有攻击性的。”
“哦哦”,林川柏再八卦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多问,乖乖闭口不言。
走到路口,两人分道扬镳,陆重去码头,林川柏打车回家。
最近码头上的活儿越来越少,上游新建了一个大型码头,地势开阔平坦,货车直接开到船边,卸货装货都能用叉车,又省事又快。
陆重所在的青河码头已经很多年了,历史估计跟顺城建城一样悠久,虽然地理位置好,但由于地方有限,地势不平,一直以来都只能借助人力搬运。他之前就想过,这种落后的方式肯定会慢慢被时代所淘汰,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以往大家伙等工的时候都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打牌,消磨时间,可最近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出现这种情景,一大堆人分坐在河边台阶上,几乎没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种带着恐惧的迷茫。
船一靠岸,黑压压的人群立刻涌过去,与被挑中那十来个人兴高采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剩下人脸上的那种失望、难过、羡慕,还有嫉妒,浓得仿佛有实质。
陆重还算好,毕竟年轻力大口碑好,一天怎么都能接上一两单,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特别是年纪稍大点的,在这样一种供大于求的情形下,几乎是瞬间就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所淘汰。
跟老杨关系不错的老孟已经一周没开张了,年近五十,家里两个娃娃还在乡下读高中,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媳妇走路不方便只能在家种点葱葱蒜蒜补贴家用,全家四口都指着他在码头上赚的这点辛苦费过活。
前段时间还能在他脸上看到焦急的神色,可经过太多次的拒绝和失望,表情渐渐变成一种麻木的无措。他像我们大多数人的父辈一样,不善言辞,满脸都是岁月留下的沟壑,被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低了背脊,却从来不曾有一刻被生活善待过。
陆重今天运气还不错,一来就碰到熟悉的老板来货,中途休息的时候他坐在旁边擦汗,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办,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换工作是迟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