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陆重走过去才发现安乐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玩一个小熊玩偶,看到他过来就把小熊一扔,张开手,大声地喊“阿大,抱”。
“回家咯”,陆重笑着抱起她,接过林川柏递过来的钱,道了声谢。
“哥,这么晚了你开车送他们回去吧”,林川柏不会开车,只能求助林锦。
一听可把陆重吓到了,连忙摇头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没事儿”。
林锦拿起车钥匙,说:“我送你们到小区门口,这么晚了估计保安不让你们出去。”
这么一说陆重也没法不答应了,满脸不好意思,说:“麻烦您了。”
推开门一阵夜风就轻抚而来,满是植物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有点像老家旁边的山里的味道,陆重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这清新的空气。
林锦突然就打消了开车的念头,问:“还能走吗?我想散步过去。”
陆重当然没有异议,两人就这么肩并着肩一起往门口走。
“你很怕我?”
陆重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复又重新低下,“没有啊”,不是怕,就是会有点紧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锦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多大了?”
“十八”。
十八,真是很好的年纪啊。
接下来林锦没有再说话,陆重也自在不少,到了门口,保安果然需要业主确认才放行,陆重看着笔下出现的那龙飞凤舞的“林锦”两个字,觉得这人的字怎么这么好看。
门打开后,陆重转头跟林锦认真说了声“谢谢”,然后不等他回答就抱着安乐跑进夜色中,林锦只能看到那腿快得,跟个小豹子一样。
陆重来的时候就认真记了路,发现这儿离住的地方不远。
他抱着安乐一路跑,安乐搂着他的脖子一直喊“灰,灰”,这是他们经常进行的游戏,陆重拿她没辙只好停下来,一只手环着她腋下,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腿,然后就以这样的姿势抱着她往前冲。
安乐两只小胳膊学着小鸟的样子扇来扇去,笑声洒满这条只有昏暗路灯的街道。
到家陆重一开门就发现妈妈坐在门口,听到声音马上怯怯地抬头看他,他有点惊讶,一看桌上的饭菜还剩大半。
平时陆重会很早起来去菜市场买菜,说是菜市场其实就是条小街,周边的农户会把种的菜背来卖,小本生意分角都不含糊,但在为了图个好兆头,早上刚开张的第一笔还是会多少便宜一点,陆重早起就是为了赶这个。
之前他也试过下午快散集的时候去,确实比早上便宜不少,但是菜又黄又蔫儿,肉也是不新鲜的紫红色,他再想省钱也不敢买,怕吃坏肚子。
他每天固定会买拳头大小的一块肉,剁成肉末一半早上给安乐蒸蛋羹汽水肉,另一半炒在给妈妈做的菜里,饭菜做好了放桌上,她白天饿了就会去吃。所以一般他回家时,盘子都是空的,然而今天却没有。
陆重先把已经睡着的安乐放到床上,然后牵着妈妈的手到桌边坐下,指着菜问:“为什么不吃?”
陆妈妈迅速抬头瞟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陆重耐心地问:“为什么,不吃饭?”
“等,你”,暗哑的声音传来,陆重一怔,他只是试着问一下,却不期却听到回答,她已经多年没说过话,久到陆重都已经快忘了她其实并不是哑巴。
陆重定定地看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片刻后蹲下,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膝上,过了很久很久才又抬起。
那天深夜,陆重陪着她又吃了一顿饭,昏黄的灯光下是两盘因为再次加热而显得暗沉的菜,让人一看就没有食欲,可是两个人却都吃得极认真。
这边林锦沿着花园散了会儿步才往回走,到家林川柏窝在沙发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只留一双脚搭在沙发外,他刚准备上楼,就被叫住。
“看,陆重给我雕的”,手里拿着个什么玩意儿晃来晃去,表情那叫一个神气。
隔得有点远林锦没太看清,走过去拿来一看,哦,一个小船,看完后他塞回林川柏手里,“早点睡,再熬夜当心我揍你”。
“要你管!”
林锦不置可否地一笑,上楼去了。
第二天早上,陆重给安乐穿衣服,居然在她的外衣兜里翻出两块巧克力,包装特别又精致,一看就跟他偶尔给安乐买的那些不一样。
陆重突然意识到,他一直以来没有足够重视安乐喜欢收人东西的这个习惯,以为只是别人表达善意的方式,可今天收的是糖,那么明天呢?以后呢?是不是也会把收不该收的东西当做理所当然。
他狠下心,把还没完全清醒,眼睛还只睁开一个细缝的安乐拖起来,两大巴掌就打在她屁股上,安乐愣了几秒钟后才开始哇哇大哭。
陆重也不理她,让她站在墙角罚站,“为什么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安乐站在那里,哭得鼻子眼睛都红了,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陆重当着她的面把巧克力从她兜里拿出来,“以后不许收别人的东西知道没”。
安乐其实还不能完全听懂话,可看到把她的糖拿走就瞬间崩溃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打着滚哇哇的哭,一边哭还一边大喊“不,糖”。
陆重不管她,自顾自去做早饭,听到安乐从扯着嗓子哭慢慢变成一抽一抽的呜咽,他第一次对未来感到一丝恐惧,养大一个小孩太不容易了,就像一棵小树一样,随便一阵大风一晚上就能让它变弯,可如果想要让它再直回来,就可能得花费好几年的功夫,他突然很害怕不能带好安乐,看着锅里咕噜咕噜冒起的泡泡,陆重长长地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