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娘含笑点头:“学得怎样?”
薛涛赧然:“不甚好。”
“走两步。”
薛涛依言摆出姿势,踩着节拍两步一回身。霄娘似看非看,也不品评,却拿过榻上的诗经翻了两页,半晌方问:“你会作诗?”
薛涛一愣,点点头。
霄娘笑说:“那文墨是极通的了,把你的字拿来看看。”
薛涛近来哪有时间捉笔,只得将在眉州时临的两篇卫夫人拿出来。
霄娘看过笑道:“我常看工尺谱、歌辞等,你这确实比乐工写的让人眼睛舒服。是这样,玉梨院中有两个女娃年纪渐大,要出去婚嫁,节度使处伺候茶水笔墨的人就不够了,我就叫你去试试。”
一言落地,薛涛微怔,灼灼睁大眼,凤鸣脸色僵沉,还强颜含笑继续摇扇。
霄娘笑笑继续说:“俗语说伴君如伴虎,真到节度使跟前,可不能犯一点差池,你先想好,别到时候冒犯长官,连我也脱不了干系。”
侍奉笔墨总比唱歌跳舞得心应手,薛涛略一沉吟便答应:“霄娘,我会当心。”
“好。”霄娘马上一笑说,“那这两日你就搬到玉梨院来,要学的,多着呢。”
她说完便走。凤鸣踌躇一下丢下扇子,越过薛涛上前扶住霄娘的手肘:“霄姨小心台阶,今春雨水多,把石基淹松动了,我送送您。”
霄娘斜睨她一眼,笑道:“也好。”
灼灼冷哼:“这么点事儿,也要一副舍身忘命的奴婢相!”
凤鸣装没听见,霄娘微笑不语。走了一箭之地,树荫里四下无人,她才对一直躬身跟在身边的凤鸣说:“你有什么话就说,我可要办事去了。”
凤鸣一鼓作气堆笑道:“刚才霄姨说,节度使身边伺候茶水笔墨的人要去两个,那添上薛涛还缺一个,阿姨看我怎样?”
霄娘看着她笑吟吟说道:“你么……”
凤鸣忙说:“我虽是武官家出身,但也曾在家延师教课,诗词歌赋、香道茶道,也无有不学。”
霄娘顿时立眉:“你要割舌!罪家的故事,还拿出来当幌子说吗?”
凤鸣吓得垂下头:“我错了。”
霄娘点点头,淡淡说:“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再看吧。”
凤鸣没有别的话说,只得谢过霄娘转身回去。
高妪看她走远,对霄娘说:“这女娃也好,长得富丽,比前日在成都尹家见的几个千金还大方,就是太伶俐了。”
霄娘笑道:“在节度使面前,也须得伶俐些。”
高妪点头:“这一茬小乐伎都伶俐,哪像我们小时候。一个个不听管教起来,恨得胡都知汉话都不会了,呜哩哇啦乱骂‘反叛的子’,也真怪,偏是这些重罪官家籍没来的女娃生得好,上得台面,还学什么像什么。”
“这有什么奇怪,”霄娘说,“龙生龙凤生凤,可别藐视得罪她们。没听过赵丽妃的故事?还不是一介乐伎,在臣子府第被玄宗幸了,生废太子李瑛,差点做了皇太后。”
高妪笑:“你眼光厉害,一来就看中薛涛。如今这三个尖儿都在我们囊中,何不顺势一起塞进玉梨院呢?也方便教习。”
“急什么?”霄娘理理蜀锦披帛,“灼灼凤鸣两个女娃,一个烈马难驯,一个有一万个心眼。往上爬得越容易,将来越不听话,就要受些烦难,才知道我的苦心,记得我的好处。不像薛涛,初来乍到,世事还不知呢,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她思索片刻继续说:“这薛涛皮相好不说,关键通文墨。你不知道,近来时人看重妇德、妇功,不喜闺秀读书识字,王孙公子们反而更稀罕懂文学的官妓。这些人里,恐怕她最可用。”
高妪想想道:“怎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咱们的五云也提上来?”
“她?”公孙五云是霄娘的女儿,父亲是谁,一向讳莫如深。霄娘摇头:“这孩子年纪太小,胆子也小,怎么在玉梨院立足。”
“你的孩子谁敢欺负?”
霄娘还是摇头:“我宁可她嫁一普通人家,安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