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也任他摟著,就說:「你看看想在哪兒照。」
池羽認真地考量四周環境。來北坡大本營十天,他都專注於未名峰的滑降,是如今才問梁牧也:「這幾座……都是什麼山?」
梁牧也反過來搭著他肩膀,一個個指給他看:「最高的,珠峰,不用說了。從左到右,依次是夏、洛、章、努四座山。努子峰在後面,有點擋住了,我們這個角度看不太見。左手這個高的是馬卡魯。右邊這個高的……」
哪個都很好看。池羽糾結半天,才拿定主意:「那,我選洛子吧。」
梁牧也點點頭,往左跨了一步,背對著洛子峰,讓譚佳寧按動快門。譚佳寧掌鏡他放心,他根本就沒去驗收照片。
拍完,池羽被遠處的王南鷗叫走吃飯了。滑降之後,他胃口奇大,好像永遠吃不飽,一天要吃四頓。王南鷗剛剛用北坡大本營稍微好點的設施做了點奶酪意面,就招呼他過去。
梁牧也看著他跑遠,又轉身往前走了兩步。
北坡大本營面向洛子峰這裡,也有個瑪尼堆。自然是不比珠峰南面或慕峰大本營的大。可意義是一樣的。梁牧也用左胳膊抱著右胳膊,默默注視著這一堆石頭,突然聽見身後腳步聲。
是譚佳寧跟來了。
他有點意外,以為譚佳寧是來安慰他的,便說:「我沒事。」此刻,他肩膀已經疼得手都抬不太起來了。剛剛照相時,他都一反常態,站到了池羽的右側,用左手摟的他肩膀。
譚佳寧正式地說:「恭喜你,項目完成,夢想實現。」
梁牧也答道:「也謝謝你,你和老鍾,犧牲這麼多陪家人的時間,願意和我進山做項目。」
「不用客氣。走之前洛子問我,媽媽在忙什麼。我本來沒告訴她,我覺得她一個七歲小姑娘不會懂。昨天我想了一下,這應該是我們作為成年人的傲慢吧。總覺得他們什麼都不懂。所以,這次我跟她說,媽媽在做一部電影,紀錄片電影。就是講一個真實的故事,記錄勇敢者在地球上的冒險。」
梁牧也看著遠方那座潔白如聖女的山峰。許久,他低聲說:「這幾年我都沒做抗阻訓練,明顯感覺到比四年前來高海拔攀登那時候要吃力。以後還是要勤加練習,基本功不能丟。我想,等陳洛子長大,如果……如果她也感興戶外這些,也想爬高山的話,那我要帶著她再爬一次。我想走到當年7ooo米那個地方,」他抬起左手來,往遠方一指,「我想跟她說,你爸就是在這兒接了個衛星電話,知道這個世界上多了個你。」
譚佳寧低下頭,淚水從她明亮的眼睛裡滑出來,如點點寒星。
梁牧也又低頭勸慰她:「別難過。」
譚佳寧抬起頭,突然就對他說:「牧也,其實他是知道的。」
梁牧也愣住了:「他知道……」
往後半句,是他十年都不敢想的那句話。他大學剛畢業時認識的陳念,後者還在雲南登山隊。陳念沉默寡言,而他意氣風發,兩個人結隊爬山,經常睡在皮卡後備箱。他知道對方不喜歡同性,所以那時候的暗戀有多久,就掩藏有多久。他自以為掩藏得很好,從未越界半步,且永遠苛刻地要求自己公平公正,以朋友對待對方。
情緒使然,譚佳寧仍在繼續:「沒關係的。他那個人……你也知道,他不怎麼會表達的。他不說,我就也沒法說。」
梁牧也沒說話。
譚佳寧靜靜望著遠方,眼神很溫柔,像在等著愛人遙遠的回眸。她慢慢地說:「其實那年在洛子峰,陳念在這裡也許了願的。代我,代我們一家。一個,當然是希望我們未來的小孩健康快樂。還有一個,是我們倆都希望你能幸福,能找到你愛的人,陪你一直往前走。」
梁牧也側過頭看她,目光深沉,努力掩住紛紛思緒。
是譚佳寧瞪著微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梁牧也,我也是來還願的。」
言罷,她取下脖子上掛著的便攜相機,是梁牧也剛剛給他的那台寶貝尼康。她伸過來手臂,給梁牧也看她之前照的兩個人的合照。
取景框裡沒有洛子峰,也沒拍到任何山峰。他早該知道,他給譚佳寧遞相機時就知道。他自己這台尼康配的仍是35定焦頭,廣角不夠廣,站在山腳下這個位置,拍全景是不合適的。
可35定也是「人文之眼」。
照片裡的藍天白雲和雪山只是陪襯,譚佳寧只用心拍了他們兩個人。他倆搭著對方肩膀,梁牧也只留給鏡頭一個側臉,垂下眼睛,正吻池羽的頭髮。
作者有話說:
Bgm:無盡——suppermoment
第1o1章尾聲
2o22年1o月,加拿大,班夫。
班夫國際電影節今年迎來了一部不同尋常的海外作品。名字叫《擁抱地心引力》,講述一位單板自由式大山滑手追夢圓夢,滑降不可能的高山的三次旅程。
班夫小鎮熱鬧地迎來國內外訪客。小鎮一角,雪山腳下,有個獨棟的別墅,徹夜燈火通明。
高逸、向薇薇夫婦各請了一周的假,招待包括梁牧也、池羽在內的全劇組參加電影節。與其同行的,還有兩位影片中出現過的,身份比較特殊的人——在冬奧會上接連奪得坡障項目金牌和大跳台項目銅牌的肖夢寒,還有歐洲的大山野雪之王hugoVitesse。他倆助力了電影的拍攝,梁牧也就也邀請他們參加班夫電影節的映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