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啦。”
“你在干吗?”
“没干吗,发呆。”
她看到睡裙裙摆缝边上有一根长长的线头脱线,支棱在那里,该剪掉了。
手指点了点左耳钉,百无聊赖靠在阳台栏杆上吹了一会儿风,然后打字回复道:“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他也这么说。
她微笑着,回到宿舍里面,只过了十分钟,每样东西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纹丝未动,但此时看来,太明亮了,竟然有些陌生,仿佛她离开而很久未归,不认识这个地方了。
门锁咔嚓一响,紧接着两只大行李箱驶进来,后面跟着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影。
“我们回来了!”
进来的是两个刚从考古工地回来的室友,王歆和张毓,遮阳帽还背在身上。
梅宣顺嘴问了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工地风吹日晒了半个月,回来路上堵车,刚拍醒宿管阿姨给我们开门。”
“对了,半路上找了一家餐馆吃晚饭,点了一整只鸡,吃的时候很注意没有咬碎骨头,完了用骨头拼成一只完整的鸡骨架。”
张毓津津乐道,打开手机相册,展示一张光秃秃的鸡骨架的照片。
“这么一想,我们还挺变态,嘿嘿。”
顺着划过去,很多张现场照片。
张毓指着照片,接着说:“这是在纪录考古工地日志,喏,这是刚清洗干净的陶罐,还有一组舞乐陶俑……”
梅宣赞同说道:“辛苦啦,我就没这些实践经验。”
王歆打了个哈欠,一只手遮了一下在屏幕,摆手道:“不看了,现在我只想睡觉。”
她脱下运动鞋,用脚找到床下一双拖鞋,慢慢说道:“只有在休息的时候才能从集体中抽离。不想看到任何专业内容在社交中出现,生活里完全不想说专业的话题。”
又道:“一看到就会不舒服。就好像,就像读高中的时候不能在考试后跟热衷对答案的人对话。回想起来,大学阶段颇为自由,研究生比大学的集体感强很多。”
梅宣想了想,这番睡前感悟倒也十分中肯切实。
张毓调侃:“为什么这样?生活和科研毫无边界,干活干到死,看文献看到死,在实验室通宵的时候隔壁实验室也有人。集体感太强,只能少在学校待。”
“但是在工地也是挖土挖到死罢了。”
王歆发出哀鸣。
科研和生活毫无边界是搬砖的学术民工们的共识。
以前在中学教书,不当班主任只做科任教师的话,生活和工作能够界限分明。上班以外的时间,谁都别想联系到她。
现在呢,无时不刻不在科研,永远在构思论文的下一句,却也没做出什么有用的成果来。
“上个暑假干的活,两千块的补贴,拖欠到现在还没发。”王歆突然提出。
张毓拍的那些工地日常照,瞬间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落寞。
梅宣耸耸肩,瞥见裙摆上的那根线头,默默去拿剪刀把它剪掉,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