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早有了风声,新来的通判大人原本是个小小县丞,在京里找门路,花费了五千两白银才买来了这个官位。
这些事陆迢一早在年初从京城回来时路上便已经计划好,秦霁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原本就在陆迢的计划之外。
就连此行将人带上,陆迢思来想去,也没找出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他的的确确只是为了自己。
隔着一间薄薄的舱壁,秦霁安静的躺在床上。
她才喝一日的药,风寒并未好全,刚上船便犯了头晕,已经躺了好几个时辰。
秦霁呆的这间客房通风最好,床边有一个能开关的小窗,坐起来就能看见粼粼的水面与过往船只。
醒来时周边已经暗了下去,房中只有她一个人。秦霁推开小窗,一阵清风迎面吹了进来,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她错过了黄昏,天空已经是一片深沉的蓝,只在远处金乌落下的地方,还余有一两朵橙红色的霞云。
再等一会儿,天就要全黑了。
俄而,司末端着食盒走了进来,见她醒着便扬起笑。“姑娘还晕么?”
秦霁摇摇头,“不晕了。”
客房内昏昏暗暗,她靠在窗边,面容却很明朗。配着这深蓝浅蓝的水面,倒像是一副画了。
司未盯着秦霁仔细看了一会儿,心里的奇怪越发浓重。
姑娘的脸上是干干净净的,别说痣,就连一个痘或者印也没有。
那——
“怎么了?”秦霁迎着她过分直白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
司未虽比秦霁大个四五岁,但她从小就在练武,大了又混在暗卫堆里,年纪从不影响她的缺心眼。
“姑娘,你的脸没事。”她放下食盒,单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思索道:“我就是觉得你和画像上不大一样。”
她的画像?
秦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未。
陆迢他何至于此?
司未见她不信,又道:“是真的,姑娘,你的画像我还留着呢,这就回房拿给你看看?”
秦霁答应了她,不多时,就看见了司未带进来的“画像”——一张盖有官印的通缉令。
第070章
通缉令上面的人像的确与秦霁不大相似。
唇更厚,眼更肿,中庭有个极小的黑点,分不清是痣还是墨渍,只脸型和眉毛两处画的还算相像。
司未两手举着通缉令摆在眼前,想了想又道:“也不能说完全不像,只是要凭这画像来找姑娘,是怎么也找不到您面前的。”
秦霁听出了她话里的疑惑,两手托着腮,只温温一笑。
因为是月河画的呀。
目光往下移,落到画像下面的一行墨字上,司未一瞥,连忙把这通缉令给卷起来,“姑娘,你先用些饭,晚上还得喝药呢。”
她见秦霁面色如常,以为没被发现,便安心地起了身,口中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有大爷在,你不会有事的。”
秦霁颔首,浅浅笑了一下。
待司未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一双杏眸才失了笑意,同渐黑的天色一齐黯淡下来。
她都看见了。
通缉令上小字写的罪名是杀人,元月十七,于京畿河边杀害工部侍郎之子陈启。
只眨眼的功夫,天边两朵霞云不知所踪,水面也沉沉覆上了一片墨蓝。
关上窗,客房内愈发见暗。唯一一处亮光,还是床边小桌上点着的一只烛。
秦霁坐在床上,盯着这只烛。
烛芯上挂着簇血红的火苗,在劈帛声中倏尔爆胀,迸溅出一室血光。烛火底下的蜡滴越来越多,堆聚在一起,像极了两具被烧枯的白骨。
到了夜深,陆迢进来的时候,里面已漆黑一片。擎烛照过去,床上的人也没好好躺着,裹着被子蜷成了一团。
他解下外面的衣裳,上了床,还不见她一点动静。
陆迢拉了拉被子,里面的人反而裹得更紧。他在这团被子上拍了两下,“你是变成了秋蚕,在这结茧?”
男人的声音在这一片黑夜尤显清晰,叫人无从忽视。
除此之外,他的话还带有一种熟悉的刻薄,像一柄利刃。
眼下,这柄利刃却是切断了一直纠缠在秦霁耳边的惨嚎。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小声喊道:“陆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