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两人同时低咳一声,不约而同地别过头移开了视线,下一刻又都微微一怔,终于是一同笑了起来。
无情轻叹口气,伸手拉过那件外袍再一次罩到柳沉疏的身上将她裹住,柳沉疏靠着他的肩膀,深深吸了口气,笑着阖了眼闭目养神。
谁也没有说话,屋里一片安静,却又并不让人觉得沉闷,只有一派平静与安宁。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过了许久,久到无情甚至以为柳沉疏已经睡着了,才终于又听到靠在胸口那人轻软而平静的嗓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们有许多你没有的东西,你……也有他们所没有的东西。”
——这个怀抱和胸膛,一点也称不上宽阔和结实,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瘦弱的,但……却让她异常安心。
无情低低应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
十三凶徒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高手,除薛狐悲外的十二人在短短两日内尽数伏诛——这个案子的消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江湖。柳沉疏原本只是在汴京城小有名声,而且这名声还多半是女孩子们之间相传的“风流”之名,但经此一役,她武功不俗的名声倒是也和四大名捕的名头一起,随着这案子一同传遍了江湖;再加上又有人将她先前在“四大天魔”一案中与无情一同击杀“魔姑”姬瑶花的事也传了出去——柳沉疏近来的风头之劲,在江湖上一时无两,俨然是年青一代之中又一个崭露头角的翘楚,备受瞩目。
柳沉疏对这些倒是都不怎么在意,不求声名远扬,但也不至于去刻意躲避,仍旧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照旧每日在家中种花待客,间或是去金风细雨楼给苏梦枕诊治。
柳沉疏受伤的消息自然是也瞒不住——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柳沉疏也从未想过要隐瞒些什么。于是原本就颇为热闹的柳宅这几日更是门庭若市,每日都有姑娘前来探望。柳沉疏惜花好酒几乎是人尽皆知,要寻一株柳宅园中没有的鲜花很难,可要找一壶好酒,相比之下却是容易多了——于是登门探病的不止是姑娘们,还有各式各样的美酒佳酿。
柳沉疏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道了谢便都收下了,待到黄昏时分闭门送客后,蹲到地上兴致勃勃地挑了一坛就要拍开封泥,谁想身后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
“你伤势未愈,不宜饮酒。”
柳沉疏回头,就见无情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正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己,微微皱了眉,神色间颇有些不赞同的意味。
柳沉疏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酒坛,神色艰难。
无情当即哑然失笑,又上前几步到了她的身侧,伸手揉了揉她一头披散着的乌发,温声道:“待你伤好了,我陪你喝。”
“好吧!”柳沉疏终于是咬了咬牙,满脸艰难和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
——起初的时候,柳沉疏的确是这样答应的,也是这样老老实实听话的。她的酒瘾本来也不算太过严重,至少和追命比起来是远远不如的,只是一天两天尚能忍耐,可意志再坚定,也架不住每日都有人送不同的酒来,更何况其中有几坛陈酿实在是诱人,酒香隔着酒坛都能将她的酒瘾勾得蠢蠢欲动。几天后,柳沉疏终于是再忍不住了,就这么在地窖里偷偷抱了坛酒,随手拍开封泥,闻着浓郁的酒香深深吸了口气,仰头刚要倒酒,忽然就觉得背后猛地起了一阵寒意。
柳沉疏脸色未变,回过头去——果然就见无情正驱着轮椅坐在地窖门口,沉着脸看自己。
柳沉疏摸着鼻子讪笑了一声,飞快地将酒坛藏到了自己的身后,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然是一片温柔的笑意,眼底甚至还带着隐隐的讨好之色:
“我的伤本就不重,如今已经不碍事了。我就喝一坛——绝不会影响伤势的。”
柳沉疏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了一根食指,强调着自己喝得并不多。
无情视线微转,落到那个她用身体去挡却仍还是不能完全挡住的酒坛,没有说话。
柳沉疏偷偷看了看他的脸色,心知自己理亏,也不免有些心虚,想了想后难得地做出了让步,软声道:“半坛——我只喝半坛总行了吧?”
无情没说话,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一壶——就一壶?”柳沉疏狠狠心,又让了一步,伸手抓着无情的衣袖晃了晃,轻声喊,“崖余,崖余……”
地窖虽是点了灯,但光线仍有些昏暗,却显得柳沉疏的肤色越发白皙柔和。扯着衣袖的动作和她轻软声音听起来几乎就像是在撒娇一般——无情心头一荡,却是猛然间回过了神来,摇头的动作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安心养伤,待你痊愈之后,我陪你喝。”
柳沉疏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一双凤眼微微眯起:“当真不行?”
无情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答案已不言而喻。
柳沉疏随手掸了掸衣摆,拎着酒坛站起了身来,扬了扬眉:“若我今日一定要喝呢?”
——柳沉疏素来任性惯了,性子一向古怪得很,这会儿脾气被酒瘾勾得一同见长,终于是忍不住发作了。
无情伸手——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颗铁莲子。
柳沉疏凤眼微挑,拎起酒坛仰头欲倒——一点寒芒自无情手中疾射而出,柳沉疏旋身欲避,那铁莲子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打了个弯、绕过她再一次直射她手中的酒坛。
柳沉疏抬手提笔将那枚铁莲子打落,而后放下酒坛将它再一次密封好,回过头来定定地和无情对视了一会儿,冷哼一声,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