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在地板上,夜深人静,我又开始咳嗽。
窗台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我的头有点痛,但还是勉强转头看过去。月光下,窗边有一个人形的阴影。颀长的身形,纤细的腰肢,月光下几乎白得透明的脸颊。这种温柔的月色,伴着夹杂海水咸味的海风。他从窗口跳进来,银色的月光照亮他半个侧脸。
科诺特管家对于我感染风寒这件事非常愤怒,并且将这种情绪也牵连到了尊贵的教皇大人身上。阿拉密斯是科诺特管家的晚辈,看着他被科诺特管家臭骂一顿,我竟然不厚道地觉得有些好笑。科诺特管家善于指桑骂槐,他对教皇大人不留情面地抱怨的时候,一旁的公爵大人沉默着。
公爵大人乘着月色与晚风偷偷潜入我的房间,其实他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我已经连续观察了好几天,他一直没有发现我醒着。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我窗边的胡桃树跳进来,静静在床边坐一会,看着我,然后就会离开。
如果是以前,我非常理解他这种看似深情的表演。可是现在,我已不是他的忠实观众。
“您又在装睡。”他轻声说,并且握住了我放在薄毯外面的右手。
我睁开眼睛。我们心照不宣。
“百灵没事,她也没有怀孕。她只是太爱克雷芒,所以有些不理智。”
我过了好几秒,才理解原来他是在向我解释。
“谢谢您照顾了她,她骗了您,还给您添了麻烦,让我向您道歉。”他的声音非常温柔。
我望着天花板,上面挂着一盏一千多颗白水晶制作的精美吊灯,这是我十四岁的时候,父亲从遥远的北方长途跋涉带回给我的生日礼物。虽然没有点亮,但在月光下也熠熠生辉。
“我误解了您,我以为您不喜欢百灵。”
他没有误解我。我确实不喜欢她。
我咳嗽两声。
“您想喝水吗?”他问。
我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慢慢坐起身,自己取过科诺特管家为我备好的水。
他感觉到了我的冷淡,注视着我的动作。
“您的手很凉,您觉得冷吗?”
我放下杯子,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午夜如此静谧,能听清他的呼吸和远处的海潮声。
他今晚比平时话多。我了解他,除了需要欺骗的时候,真正的英诺森公爵寡言得可怕。
“您爱克雷芒吗?”
他今晚似乎有很多问题,但我一个都不想回答。
我沉默着,等待他失去耐心后独自离开。
可下巴忽然被人掐住,我被迫睁开眼睛。
月光落在他眼睛里,像落在一片幽暗的深海,看似平静,却仿佛藏着诡秘的惊涛。
“这个问题必须回答我。”他的目光终于不再掩饰,像一条凶猛的蟒蛇,死死盯着我。
“您没有资格质问我。”我平静地看着他。
“难道克雷芒有资格?”
“您胡说什么?”我打掉他捏着我下巴的手,“阿拉密斯不像您这样莫名其妙。”
他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发了一会呆,又看向我的眼睛:“您叫得真亲密。所以那晚你们在灯塔做了什么?”
我气结:“您真下流,不要用您的想法去揣度阿拉密斯。”
他缓缓逼近,眼睛几乎与我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的声音低沉:“他是不是碰了您?”
“公爵大人,别忘了,珍珠格尔特已经死了。您的妻子已经死在了城堡的阁楼里。现在您在问谁呢?我这个被指控成盗窃者的女仆吗?我这个盗窃者被您扔给一群龌龊的流氓。您现在质问我与教皇大人之间是否存在苟且,我亲爱的公爵大人,我早就被您当成一个妓女了不是吗?”
我承认,我被他逼到歇斯底里。我的嘴唇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我的父亲没有出卖英诺森男爵,您错误的复仇也该结束了。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我和什么人在一起都好,您何必浪费宝贵的时间去关心?”
他美丽的眼睛盯着我,眼中是复杂难辨的情绪。
“英诺森大人,我想您也清楚,我其实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如果有,顶多是我对您愚蠢的爱令您恶心。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一定永远从您面前消失,绝对不会打扰您。我再也不敢对您痴心妄想。”
我浑身发抖,但我一字一顿将话说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色没有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我竭尽所能,希望能得到您的爱。但百灵已经向我证明,真正被您爱着,就无需绞尽脑汁地讨好。您为她所作的一切真像个奋不顾身的骑士。”
“克雷芒大人要回庞塞大陆了,我会和他一起回去,从此谢利马斯岛归属于您,您还拥有格尔特家族的所有封地和奴隶。我已经一无所有,您不会再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
所以结束了吧,我们之间。所有欺骗,谎言,报复,纠缠,尤其是我一厢情愿的爱恋,都该结束了吧。
他既没有我想象中的恼羞成怒,也像平日一样冷酷。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睛一如既往的复杂。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深深吻住了我,好像再也听不下去我的话。
他微微发抖,他太用力了,让我被压迫的有些窒息。
他的吻在这个有微风的夏夜里显得灼热。
“你生病了,心情不好。”他说。
我愣住,他说的话,与我说的毫不相干,像自言自语一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