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略有些诧异:“您还没有嫁人?”
“是的……”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即使真的想结婚,恐怕也没有男人愿意娶我这种年纪的女人了。
有些受不了老妇人揣摩的眼神,我赶紧低着头匆匆告辞。
安尼斯伯爵……
我一边走着,一边思索,这些贵族或多或少都同格尔特城堡有过往来,出于安全的考量,我实在不应该去他们那里冒险。于是我改变了主意,看到一家正在招女工的面包屋,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您好,您这里招女工吗?”
店主是个十分壮硕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沾着面粉的围裙上已经看不太出本色,店主看见我站在门口,先是略微皱了皱眉,露出一丝懒得答话的神色,但随即眼神微微变了变,像是发现了什么,露出满面笑容:“可爱的小姐,您是来这里应聘厨娘的吗?”
我微微笑着点头:“是的,我现在急需一份活计。”
“那么您以前做过厨娘吗?”店主又问。
“我以前曾经做过六年的厨娘,我很会烤面包。”这可不是假话。
店主低声重复了一遍:“六年……”但又马上笑容满面地问道:“我能知道您之前是在哪里做活的吗?”
“我……”我咬咬下唇,当然不能说实话,“我是在一个农场主家。”
“是梅隆附近的农场吗?”
“不……不是,是很远的地方……”
店主不再追问,反而笑着点了点头:“好极了,我相信您是个诚实的姑娘,那么明天就来工作吧,我这里正缺人手。您不必叫我老板,直接叫我汉娜就好。”
这面试顺利得有些蹊跷,但我也来不及考虑这么多,总不能眼睁睁地坐吃山空,还是答应了下来。
回到租赁的单人小套房里,将怀里的两块面包放在桌上。
咦?明明记得走时窗子是关上的,怎么现在雪白的纱帘被海风吹得徐徐飘动了?是我忘记插上窗闩了么?
关好窗子,我又确认了一下门锁很结实,才脱下外套,进到小小的浴室里洗了个澡。
被子白天的时候请梅迪拉帮我晒过了,因此躺进去有种格外温暖舒适的感觉,让人的眼皮忍不住地打架。
意识越来越远,正要渐渐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侧的床铺微微一沉。
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尖叫起来。
但还没有让我来得及出声,一只冰冷的手已经牢牢地捣住了我的嘴。
那是男性特有的硬朗气息,紧紧贴在脖颈后面,吐露着沉静的喘息。
一只细长冰凉的手缓缓滑进睡裙里。
我很害怕我非常害怕。
我以为逃离了格尔特城堡,我能重新像一个人一样活着,一个简单的,纯净的,不再背负着仇恨和痛苦的人。
“想离开我是吗?我的珍珠。”那声音阴柔甜蜜,仿佛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舔着我的耳垂。
我不止僵住,我开始浑身发抖。
“您非常愚蠢,梅隆已经在我的掌控里,我找您不费吹灰之力。”那声音似乎带上一丝笑意。
“哦?您哭了?为什么哭?”
他松开捂住我嘴唇的手,扳过我的脸,面对着他。
他依旧美丽,如果说少年时候的他是含苞待放的花蕾,那么现在他已是妖娆美艳的怒放蔷薇。
我曾深爱他的一颦一笑,甚至他的眼角眉梢。可我现在却恍然看清,那美艳的外表里藏着毒辣的尖刺,我被割得伤痕累累。
“放过我……”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做出唇形。
他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我的哀求,微笑着伸出手,托起我的脸颊:“您哭什么?娇嫩的珍珠不是早已磨成粗糙的沙砾了么?难道您还放不下您那可笑的贵族的矜持和自怜?”
我摇头,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努力让喉咙发出声音来:“孔雀……求求您……放过我……”
格尔特城堡,伯爵的地位,您都已经得到。
“放过我……”我只要像个平凡的农妇一样平实简单地活着就好……
“放过您?”孔雀重复着我的话,那白皙美丽的脸庞纯洁美好,可是这诱人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淬毒的心,“您明知道我不会放弃折磨您的。”
孔雀的话让我从心底开始感到绝望。
“从收买您身边一切可以信任的人开始,我就已经下定了要毁灭您的决心。如果怨恨,就怨恨您的父亲为何在我即将将仇恨还诸到他身上之前忽然辞世,就是因此,我才不得不让您承受我英诺森家族的复仇。”
“够了……”我哭嚷着,“珍珠已经死了,格尔特家的珍珠已经在六年前感染麻风死了,我现在只是个粗陋又无用的厨娘。求求您,放过我,我快要受不了了……”
油画里少女的笑容褪了色,那一年的格尔特城堡天翻地覆。我带着面具被关在逼仄的阁楼里整整六个月。
整整六个月,全世界的人都认为珍珠格尔特已经死于麻风,就连墓碑都开始爬上苔藓。格尔特城堡的一切面孔都陌生了,科诺特总管望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哦,您就是新来的厨娘珍珠?您的名字倒是和曾经的小姐一模一样呢。”
孔雀,孔雀。
我追在您的身后叫您的名字,却只招来毫不留情的毒打。
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白日梦做多了么?竟然直呼公爵大人的名字。科诺特管家的话语毫不留情。
我跪在地上,望着您的背影,失声痛哭。
您说您会疼爱我,您答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