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泉水哪有凉白开健康!”廖健说着,蒯起一大口饭塞进嘴里,“你去传达室找老吴头接四杯水来。我也渴了。”
“接一杯就算了,四杯?我丢不起那人!”
廖晓波斜了他老爸一眼,手插着兜,一步一晃朝商店走去。
“老廖,还这么抠啊!”蔡彬哈哈笑着打趣,“本性难移啊?”
“这怎么是抠呢?”廖健指了指旁边社区绿色的宣传栏,“这是环保啊!”
从见到廖健开始,程兵就如坐针毡,站在廖健旁边的廖晓波更加重了程兵的愧疚心理。程兵突然大口吃菜,接着含混不清地问道:
“你………过得还行?”
廖健露出怡然自乐的表情,可和蔡彬一样,那表情深处藏着某种人力不可解的无奈。
“过得蛮好,干保险收入可比当警察高多了。”说着,他看向廖晓波离开的背影,惋惜地摇摇头,但眉宇间都是对儿子的宠爱与肯定,“晓波也算听话,考大学就差了17分……”
“和他爸一样,命差了点。”
听到这儿,程兵放下了筷子,饭菜很香,但在他口中味同嚼蜡。
“兵哥,多吃点。”蔡彬不时朝廖健使眼色,示意他少说话。
廖健的眼神一直没离开儿子走远的方向,看着儿子拎着塑料袋,顶着烈日走过来,廖健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这一幕打开了他心中什么阀门,他的话根本停不下来。
“出来后本来想回老家,可那帮势利眼把我从族谱上给拿下来了,以前我穿官服的时候,天天求这求那……不回去就不回去,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廖晓波就要走回来,廖健迅背过脸去,趁着擦汗的工夫,手背迅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接着自然地揪下两片树叶擦了擦手。
感觉到气氛有些严肃,他故意一本正经地说:“哦对,兵哥,你出来了最好先买一份保险,人这辈子怎么讲得清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保单上的额度就是你和家人生命的长度……”
程兵哈哈一乐,蔡彬笑着架起一块肉扔进廖健的饭盒里。
“行了!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廖健就着这口肉,把饭盒里的饭打扫干净,接着就望向程兵,还没等他说话,程兵把饭盒往前一推:“我饱了。”
廖健露出憨憨的笑容,接过饭盒刚扒拉两口,程兵狡黠一笑:“哎呀,刚才好像把烟灰弹里了。”
廖健顿时立在当场。
“逗你的!”程兵禁不住笑出声,三大一小,四个男人对着大笑起来,廖晓波眼睛一花,好像起了电视上那种雪花白点,接着眼前就变成了三大队办公室。在遥远的记忆中,他放假时来过那里不止一次,当时这些叔叔们没比现在的自己大多少,他们笑闹之间,就能制裁这座城市所有的罪恶。
廖健又扒了两口饭,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把饭盒往前一推,抹了把嘴:“晓波,你下午帮我跟领导请个假,我跟你程叔和蔡叔出去一趟。”
程兵一愣:“我们还没说要去干什么呢。”
廖健突然变得非常正经:“一下午的时间我还是有的,不管干什么,我都跟你们一起去。”
在廖健的盛情邀请下,程兵和蔡彬不情愿地坐上了廖健的老头乐——不需要驾照的微型四轮电动车。廖健坐在驾驶位,比对三大队的警车还要熟悉,边动电机边说:“两位,不是省那打车钱,这东西不烧油,多环保啊。我们最开始在社区拉到活儿,一听说要跟我们走路去公司签约,那老头老太太转头就回家了。后来我现,这东西好啊,他们接孙子孙女放学都用这个,马上安排公司给配了一辆。”
可惜,没开出五公里,老头乐就趴窝了,廖健也不害臊,打电话让儿子过来把车接回去修,三个人还是打车去了更远的郊外。
到了村口,看见下面坑洼不平还冒着水泡的土路,出租车司机说什么也不开下去了。这样也好,三人步行,穿过田埂,抄些近路。程兵一指地平线尽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排平房,就带领着兄弟开始艰难跋涉。
春耕早就开始了,一排排玉米秧整齐地插在地里,显得秩序井然,空气中都是生机勃勃的泥土芬芳。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尽量不破坏村民的成果。
弯着腰走了一段时间,三个人后背都烤得火辣辣的,廖健直起腰,自然而然地从旁边驱鸟的稻草人上摘下草帽,扣在自己头上,刚好合适。抬头看看平房的距离,廖健忽而定在原地。 “兵哥,你还有印象不?”
程兵茫然摇了摇头。
“咱在这儿抓过人啊!”
蔡彬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那次跟缉毒警配合抓毒。快秋天了,玉米长得老高,穿梭在田里,就像咱们三个现在这么近,都谁也看不见谁。”
“是他们有枪那次吧?”程兵也陷入了深远的回忆当中,“我记得正摸排呢,枪突然响了,我让你们都躲在田埂下面,就老马这愣种直往前冲,气得我……”
廖健朝旁边一指:“那不就是那片田埂吗?”
蔡彬摇摇头:“不对吧,这田埂都一模一样,多少年了,你还能认出来?”
程兵也跟着否认,三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廖健突然喃喃自语:“我觉得就是那儿,肯定没错。”
未到平房,先闻狗吠。
那不是单一看门犬的示警,而是无数同类狂躁的咆哮。
程兵一下理解为什么这排平房外的小院没有传统村居那种高墙了。
这不计其数的恶犬,比最精密的锁还管用。
围了一圈的墙垛大多已经塌陷,那些挖机、通讯和打井的广告残破不堪,没比田埂高出多少,垛上没有村民惯用防盗的碎玻璃,那些支出的生锈栅栏也都套上了倒着的空啤酒瓶,屋主平时应该嗜酒如命。
门柱上的红星已经褪色斑驳,一块牌子随意地挂着,随风摇晃,上面用红笔手写着:内有恶犬,生人勿近。
来到院门外,还没进去,一股粮食酵混合粪便的恶臭味扑鼻而来,根本躲不开,三个人都打了个趔趄。
廖健直接捂住鼻子:“这味儿够大的。”
没等另外两人做出回复,一声尖锐的咆哮自院子中央响起,霎时整排平房安静如常,其他的犬种全部噤声。
突然,一道黄黑色的身影呈直线自院内冲出,那是一只巨大的恶犬,长相是德国牧羊犬的样子,身形却如藏獒一般宽大,应该不是纯种。它口中的涎水四处乱甩,活像一只患上狂犬病的疯狗,然而,它舌头却完全缩在嘴里,呈完全攻击的情态,这显示出它的大脑非常健康,正在思考膺惩三位不之客的最佳路线。它的眼眶内除了黑色的瞳孔,剩下的部分完全被红色淹没——要不是尾巴翘起这个特征,程兵认为它完全就是一头野狼。
无论经受过多么专业的训练,人的反应度不可能出这类恶犬,三个人还没来得及做出防御姿态,这只德牧串已经来到了院门,只见它高高跃起,不多时即将扑出最完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