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天边第一缕微光照到窗边时,陆璘就已起身。
一边怕时候太早,一边又担心她已随丰子奕去江陵府。如此熬到天大亮,他出门去找她。
最开始他没拿玉簪,只拿了端午放了艾叶和菖蒲的香囊,走出门,思量再三,却又回去放下香囊,拿了玉簪。
雨衫巷仍是那么安静,晨光从东边投射过来,将他影子拉得长了些。他看着地上自己的身影,忍不住去扶了扶头上的发冠,心中泛起紧张,似乎见皇帝也没有如此。
她门前的杏树已是绿叶满盖,长着青色的杏子,走进院门,里面的黄狗似乎听到动静,传来懒懒的一声狗叫。
然后她便说了句什么话,似乎是对狗说的,声音太小,没听清。
只是听到她声音,他心里便涌起一股暖流,但紧张却又加了一分。
他抬起手,敲响了前面的院门。
没一会儿院门被打开,施菀看着他,露出几分意外:“陆大人?”
陆璘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攥紧,“施大夫。”
“陆大人是……”
陆璘没说话,施菀将院门再打开一些,后退了两步,示意他进来,随后问:“陆大人可是有事?”
陆璘进院中,院里的大黄狗朝他叫了一声。
施菀转头轻斥道:“如意,别叫。”
陆璘也朝那边看过去,发现她院子里用凳子搁了摆着簸箕,再旁边还有一笼蒸好的什么东西,似乎
是金银花,还散发着香味。
他问:“这是金银花?”
“是啊,闲着也是闲着,我见花太多了,就摘下来洗干净蒸了,晒干后就能拿来泡茶了。”施菀说着,见如意往蒸笼旁边去溜达,便转身去将那蒸笼端起来,慢慢将里面蒸好的金银花倒在簸箕里。
陆璘问:“听说,你准备和丰公子一起去江陵府?”
“是的,陆大人怎么知道?”她问。
“你……”陆璘顿了顿,继续道:“你能别去么?”
施菀转眼看他:“陆大人的意思是……”
陆璘说:“菀菀,我……我想,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施菀看着他没说话,脸上带着一种不解的神情。陆璘继续道:“自你走后这些年,母亲每每和我提及婚事,我都提不起兴致,我不知道我要成婚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要娶什么样的女子,直到来了安陆,见到你。有一天我就明白,我找到了……我想与之度过一生的人。我在心里不只一次庆幸当初没有随随便便由母亲安排婚事。
“我知道,以前我有许多不对的地方,我将对婚事的不满发泄在你身上,我对你冷漠,还曾误会你……但这一切,我都会改,我想你,日后随我回京城,嫁给我,好吗?”
当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话便不再那么艰难,他定定看着她,期待她能答应。
施菀脸上仍是之前那样的意外,隔了许久才问:“陆大人……是在和我开玩
笑么?”
“自然不是。”陆璘立刻道:“我是真心爱慕你,想求娶你。”
施菀又没话了,她静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低头用筷子将簸箕上的金银花铺平。
然后露出一抹似乎无奈又自嘲的笑意来:“可是,陆大人高门贵胄,我们身份悬殊,不合适的。”
陆璘回答:“没有人规定我必须娶官宦人家的女儿,你放心,我家里我自会说好,绝不让你受委屈。”
施菀没说话,他连忙道:“你从前就是我妻子,我想……我父母都不会反对,而且不管怎样,我会去交涉,只望你信我,所谓身份和家世,绝不是问题。”
“我知道,你想做的事,总会去努力做到的。”她说。就像当初所有人反对,他也将他老师救出来了。
隔了一会儿,她回答:“但我……只想待在安陆,没有想过要再回京城,也没想过要嫁你。”
陆璘整个人都僵住,脑中有种变得空白的感觉,隔了许久才有些艰难地问:“那你……是选择了丰子奕?”
“我也没有选择丰子奕,我谁也没有选。”施菀看着他说:“我的确会和他一起去江陵府,但同去的还有我师父大周大夫,我们去江陵府见一位归乡的老御医,只是跟着丰家的马车顺道有个照应而已。”
陆璘这才发现自己最担心的事是个误会,可是,他已经没有了高兴的能力。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问:“你是不想去京城,还
是……”
还是不想和他去京城。
施菀想了想,回答:“不想去京城也是有的,但更重要的是,我不太想和大人有什么其他关系,更不会想要嫁给大人,我只当大人是安陆的父母官。”
顿了顿,她又说:“大人出身名门,又是才貌双全,自然当配那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陆璘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只是他明确了一件事,施菀,她不喜欢他。
他从她院中出来,忘了自己是不是有记得礼数和她道别。
仔细想想,这个结果似乎也并不意外。
重逢以来,她都对他保持着距离,从没有露出要提起往日关系的意思。他是因为知道丰子奕要带她出去,着急心慌才过来表露心意,但表露心意,本就不会改变结果。
只是这是他当时,唯一能做的事。
用了很多步,他才回了自己在安陆暂时租住的宅子,在这一刻之前,他还觉得这是家,但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这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