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姚氏的女儿,比小圆儿大两岁,却远没有那份口齿伶俐,平日见人畏手畏脚,说话嘟嘟囔囔,像嘴里含着东西。
阮柔含笑应了,起初见这孩子,也是同对小圆儿一样的喜欢,时常拿些糕点、小玩意哄她。
后来还是吕嬷嬷告诉她的,每次茵姐儿拿回去的东西,姚氏都要翻捡一遍,吃食多赏给下人,东西则自己收起来。
阮柔便不大接近茵姐儿了,这时特意去看她身后的大丫鬟,兰巧有个管事的娘,穿着打扮在一众下人里是个拔尖的,行动间丝毫不见外,带着茵姐儿坐到下面的椅子上。
这是来给云娘当耳报神的。
阮柔不经意瞥了瞥姚氏,果见她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那些事还是不要让孩子听得好,阮柔转头向吕嬷嬷打个眼色,“前次那对粉玉珠花,我瞧着茵姐儿戴正合适,嬷嬷带她去瞧瞧,若是喜欢,就当婶婶提前送你的七夕礼物。”
吕嬷嬷会意,上前去牵茵姐儿。
兰巧挑起长眉,吕嬷嬷是连她娘见了都要客气说话的,自不敢阻拦,只得去瞧姚氏。
姚氏脸色难看得很,眼下被阮柔拿住要害,正不想女儿在跟前,挤出点笑容冲女儿摆手,“去吧,婶婶那儿的可都是好东西。”
人都出去,只剩了妯娌两个,阮柔默默注视着姚氏,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这才开口。
“堂嫂这些年掌家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你一心替儿女筹谋,我虽没孩子,也能理解你的苦心。”
“这些话咱俩关起门说,堂嫂有什么需要,我也愿意帮你一把。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你伙同云娘,这些年昩了府上那些银子,堂嫂以为,老夫人可会善罢甘休?”
“你……”姚氏顿时急了,脖上梗起青筋,“没凭没据,你可不能信口胡诌……”
“你要证据,我当然拿得出来。”阮柔低着头,手指在腕间水头极足的玉镯上缓缓抚动。
“青德街的茶行、花子胡同的书斋……前头一年的帐,我已经叫人重新做过一份出来,但堂嫂,这些东西真拿出来,你往后在这府里可还有立足之地?” 店铺掌柜交上来的帐本,姚氏另做一份,由云娘拿给陶嬷嬷过目,这两人欺下瞒上,起先只敢来点小动作,架不住贪婪的胃口越来越大,到了如今,已敢昩下近三成的利润。
假帐做得高明,兼之那几家掌柜早被姚氏买通,同流合污,联起手来坑主家的钱,当初云娘打包票万无一失,姚氏没想到这都能被阮柔查到,一时慌了手脚。
“弟妹,你知道我的难处,我拿得也不多,就开了两家铺子,想着给茵姐儿和兰哥儿攒几个体己,他两个也姓沈,咱们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对不对……”
姚氏拿帕子一个劲儿抹眼角,哭穷卖惨,又把沈之庵骂了个猪狗不如,直说自己千难万苦,百般不得己。
“老太太知道我是为了两个孩子,也不会过多怪罪我的,是吧?”
“这可不好说。”阮柔直言,听着她诉苦,脸色一动未动,先前为了套话,话说得漂亮,眼下却不给她顺竿爬的机会。
姚氏眼瞳一颤,“弟妹!”
也不过是从前膈应过她几回,说些风凉话,又没把真她怎么着,没想到阮氏竟这般睚眦必报。
“我拿什么和你比呢。”
她要是有那么多嫁妆傍身,怎用偷鸡摸狗,被云娘一个下人拿捏。
阮柔扯了扯唇角,话风一转,“堂嫂,我跟你打听个事。”
“府里前两年在平畋山有处庄子,如今我接了中馈,倒是没见,不知后来是卖了还是如何。”
“平畋山?”姚氏愣了愣,“你说城南那个?”
“不错。”阮柔颔首。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姚氏思量半日,迟疑道:“似乎是从前伯府的田产,应当是没赎回来吧。”
阮柔抬眸微睨姚氏,她脸上的神情不似做伪,看不出异样,于是含笑说道:“不如这样吧,请堂嫂替我打听打听,若是能找到东主,便出资赎回。”
“当然,钱由我出。”
前世囚禁她的是沈之砚,下毒的会否另有其人,既然这庄院原属忠勤伯府,还该从身边寻找蛛丝马迹。
她与妯娌不和,更为婆母不喜,看起来都有可能落井下石。
除此之外,阮柔自问从未得罪过谁。
近些日子与沈之砚相处,有太多前世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另一副面孔,但说真想置她于死地,似乎又没到这个地步。
又过了几日,阿娘打发人递了信来,阮柔拿到时,一颗心止不住地怦然急跳,像是悬在高处的某种期翼,终于落下回音。
拆信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有太多困惑,须待见到那人才有答案。
夜里沈之砚回来得较晚,已过二更,阮柔坐在香案前,一手托腮,对着烛火发呆。
沈之砚踏进正屋,久违的不是黑灯瞎火、空屋冷炕,不由挑了挑眉。
“夫君回来了。”
阮柔回过神,挂上温婉笑意起身,张罗他除去外袍换上家常衣服,两人坐定,她将阿娘的信推过来,主动给他看。
“谬神医下个月进京,阿娘打算明日起,去寺里斋戒七日,叫我送她一趟。”
原来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沈之砚神情冷淡了下来。
阮柔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只送她去,天黑前我就回来了。”
“去哪?”
“光通寺。”
沈之砚长眉微凝,瞥来的凤眸挟了几丝森冷的探究,“可要我陪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