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一声又一声。
他看着那亲昵的小娃娃,他见识过小娃娃的变脸,特意亲近他,又突然威胁他,现在这副单纯小童的模样,又是做什么呢?
就在他想要不要推开小娃娃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道暗影投射在他的身上,他抬起头,便看到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那张脸有着锋锐的棱角,英挺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十分完美。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激动,双眼中有什么闪烁着,似恨不得要将他紧紧地揉进怀里。
然而,对着那张脸,看着那双眼,一股灭顶的恐惧却从他的心中腾了起来。
“阿盏,阿盏……”那人一声一声地叫道,就像是在压抑什么,然而那汹涌的情绪还是泄露了出来。
那声音令他全身发毛,心中的惊恐更甚了。
在桓凛终于鼓起勇气想将他抱进怀里的时候,他突然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地瞪着他,眼神说不出是厌恶,还是恐惧了。他全身上下都在透露着同一个,就是要让他离得远一些。
桓凛的心苦甜交错。
失忆
除了他昏睡时做的那个梦,阿盏待他很好外,其余的梦里,阿盏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跟那一日,阿盏魂魄离去时的一般,冰冷、陌生。而面前的这个阿盏,在冷漠上还添了另外一种表情,那便是厌恶。
阿盏厌恶他。
桓凛心中一窒,不由地想要退却。
这个梦为何不醒来呢?醒来了阿盏便不会厌恶他了。
然而,这个梦境似乎格外的长,阿盏一直站在他的面前,便那般嫌恶地看着他。
桓凛心中许多念头闪过,往前迈了一步,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本来安安静静的青年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他的脸上全是恼怒,一张清秀的脸有些扭曲了,喉间发出短促的叫声,身体不止挣扎,还有些微的颤抖。
桓凛放开了他。
青年本来就惨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他退了两步,不停地用自己的衣物擦拭自己的手,那一处,正是桓凛碰过的地方。一下一下,就像擦着什么脏东西一般。
桓凛的脸色白了,竟是厌恶他至斯。
桓凛转身便离去了。他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中,然后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突然,他坐了起来,脑袋朝着墙壁猛地撞了过去。
那是真实的痛感。他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脑袋,便摸到了黏腻感。
桓凛的表情突然凝滞住了。很痛,痛得不像做梦,太真实了。如果是以往,他早该醒过来了,然而这一次,周围的景致没有丝毫变化,他依旧躺在床上。
不是梦?
他翻身下床,再次走向那个房间,冰床上依旧是空的。回头便撞上李得清,李得清看着满脸是血的皇帝,吓了一跳。
“阿盏真的醒了?”皇帝的声音沙哑地厉害。
李得清也是心惊,这死了这么久的人突然这么活过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然而这一次,确实发生了,那是个活生生的人。
“陛下,谢三公子醒了。”
李得清将这句话在桓凛的耳边重复了许多次,桓凛才有了些微真实感。那一刻,他就像从阴冷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一般,感到了些微的温暖。
“在哪?”
“几个奴才伺候着谢三公子去了后殿。”
李得清话音刚落,桓凛便往后殿走去。桓凛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止住了脚步。
推开那扇门似乎也需要勇气。半晌后,他才抬起手,手下意识地颤抖着,缓缓推开了门。
入眼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黑发披散下来,背影纤细,仿若被风一吹便会倒。桓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太监们替他束发,净脸,披上白色的外袍,他转过了头,因为暖意,他那苍白的脸有了一点血色,睫毛很长,目光微微垂着,由太监们动静着,十分配合,格外乖巧。在他的记忆中,阿盏是沉寂的、安静的,但是绝对不是能让人忽视的那种。此时的阿盏有些不同了。
然而无论如何,都是他的阿盏。
桓凛走了进去,从太监手中接过了毛巾,替他擦拭着脸。
那些太监的目光惶恐闪过,当看到桓凛的眼神时,都不禁有些傻眼。皇帝本来就有些阴沉,这段时间更是喜怒无常,而今日这种温柔,便像阴沉久了的阳光,那般稀有,就像幻象。
桓凛的指腹隔着薄薄的毛巾触到了阿盏的脸上,已经不再是冰冷僵硬的肌肤,有些柔软。而在他触及的那一瞬间,阿盏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神中光耀闪动着,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光变为惊恐,猛地站起身,将盛着水的盆子挥倒在地上,身体往后退去,直到退到墙角,退无可退,才缩在那里。阿盏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惊恐而警惕。
桓凛的手突然僵住了,原来之前的并不是错觉。阿盏怕他,厌恶他。
“李得清,去传陈太医。”桓凛僵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整个太医院都是皇帝的,而皇帝信得过的人不过那么一两个。陈太医当年不是太医,而是桓家军中的军医,还懂一些玄黄之术,跟随他入建康,再入宫,自然是最信得过的。
而在这期间,桓凛发现比起他,阿盏更喜欢那些小太监。桓凛退到门外,那些小太监求了很久,阿盏才坐回了椅子上,他们继续替他洗漱。
等洗漱完,陈太医也到了。
面对着陈太医,阿盏也十分乖巧,由着他把脉检查身体。阿盏的目光偶尔会好奇地看着那些人,但是眼神提不上热切,都是冷冰冰的,就如同藏在暗处的鬼魂,悄悄地观察着过往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