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人相距大概有个三十来米,能看见人但是看不清表情,路荣行宽以待人,以为他是没看见自己,就抬高音量喊了一声。
关捷故技重施,假装没听见,紧接着又听见路荣行喊了两声,竟然小跑着从后面追了上来。
平时他耳朵尖得要命,离得更远叫他都会回头,今天明显不对劲,路荣行怕他这是摔出的毛病,有点担心又不能表露,只能做温柔大哥状“我叫你半天你都没听见,游什么魂呢。”
关捷没吭声,心说你犊子明明只有三声,哪来的半天。
路荣行看他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兼而又沉默得不像话,误以为他这回真是摔痛了,就准备搂住肩膀哄哄他。
可谁知道他的手才搭上关捷的另一边肩膀,就被对方矮着肩膀往后一绕,给避开了。
这是一个拒绝接触而且充满敌意的信号,路荣行在手落下来的瞬间陡然意识到,关捷的情绪很有可能针对的是自己。
这念头一起,就在纷至沓来的记忆碎片中显得越来越有道理。
操场上的那声谢谢、洗完脸后的不告而别,不怎么跟自己说话了,不来家里写作业和蹭电视,好像也不来找自己玩了路荣行后知后觉地细细一数,这才现这种情况好像已经持续了一周。
关捷像是在疏远自己,可原因是什么呢
路荣行忽然侧过头,看着只要不上蹿下跳就会显得特别老实的关捷开始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哪里得罪了他。
关捷对他的注视毫无所觉,沉默而忙碌地搞着小动作,不打路边的灌木丛,就专门挑那种坑坑洼洼的地方走。
路荣行很快确定自己好像没有得罪他,半小时前还给他撑过场子,所以关捷的别扭他不懂,但是他能问“你刚刚为什么没等我就走了”
关捷心说你又不稀罕我等,嘴上却不想这么说,只能撒谎“我在教室门口没看见你,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路荣行一直在盯他的脸,见关捷的视线撞上自己就避开,脑中不由模糊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迟疑地说“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关捷这时正好一根草抽到路过的白桦树上,“啪”的细响声里他顿了顿,抬起眼皮侧着去看路荣行。
“躲你”他眯了下眼睛,接着抬起晃个不停的狗尾巴对着路荣行的脸,目光清亮地加重了语气,“没有的事,我这是在孤立你”
而且都孤立了一个多星期了才现,关捷心里闷闷不乐地想道,真是惨,路荣行果然不需要他这个朋友。
路荣行被他的坦荡和理直气壮弄得一怔,哭笑不得“我又没得罪你,你孤立我干什么”
“你不是嫌我烦嘛,”关捷心里老不大爽,将秀气的眉毛皱成了毛毛虫,“而且我妈说你马上小升初,忙着考试忙着练琴还要表演,让我不要打扰你。”
扪心自问,路荣行有些时候是有点嫌弃他,他觉得关捷没长大,有点幼稚和无聊。
比如这一天见到的小两面中高达1oo的纠纷率,在路荣行这里根本不可能生。
虽然实际的年龄差距只有一年半,但在先天和后天的综合作用下,路荣行明显地露出了早熟的迹象,他已经厌倦了那种靠追逐打闹来制造快乐和泄多余精力的游戏,关捷却仍然乐此不彼。
如今一旦有时间,路荣行宁愿在家睡觉呆看电视,关捷却是个见屋死,关在家里他会抑郁,每过一天路荣行都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陪不动这位天真无邪了。
其实无论是少年还是成人,相互疏远的原因或许不同,表象却都不外乎是相互陪伴的时间江河日下。
所以在毛都还没长齐的年纪,他们之间就出现了代沟,正确的解决方式就是各玩各的,谁也不必迁就谁。
可惜这时路荣行还没学会成年人那一套独善其身的处事风格,他每次烦恼完了都会觉得愧疚,因为关捷不烦人的时候也能是个窝心的小可爱。
主要是长得可爱。
路荣行因为年长一些,一直在对关捷孔融让梨,而且他自以为将这种俯视藏得挺好,这时被戳破了也不承认,亲昵地推了下关捷的头,笑着否认“我什么时候嫌你了”
关捷藏不住半两心事,侧着被推歪的头,心里有点难受地说“很多时候啊,你看我的表情就像在看白痴,你不知道吗”
路荣行“”
天地良心,这臆断有点过分了。
然而不等他辩解,关捷的数落接连而来“还有,上个星期我有两次去找你玩,一次你说要做卷子,一次你说在睡觉,可我他妈都看到了,你其实就是在后边的院子里喂鹅”
还喂了老半天,笑得那么慈祥,比面对自己的时候高兴多了。
在喂扁毛畜生和跟他出去玩之间路荣行两次都选了前者,这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那就是他还不如一个只会吃的胖头鹅。
关捷的自尊心被鹅重创,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识相。而且除了鹅以外,路荣行没少说他无聊,没错,他就是这么无聊。
反正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问题,他不吃了他下席。
关捷已经打好了主意,以后都不找路荣行了,让这人窝在家里快乐地长霉。
只是没想道这决定才下了没几天,路荣行居然反过来找他了,关捷不知道他什么善心,只觉得稀奇又古怪。
路荣行也挺稀奇的,就是点子跟关捷不在一个频道上。
那两次他确实是在喂鹅,但他被关捷抓包的第一反应不是心虚,而是疑惑和好笑,他恶人先告状地说“我在我家院子里喂鹅,院墙有两个你这么高,你是怎么看见的你是有透视眼,还是又翻我家院墙了”
“翻鸡毛”关捷对冤枉的忍受力是零,闻言相当气愤,“碰巧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