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聲閣也望向陳挽。
一個催人走,一個不讓走。
陳挽不會得罪秦兆霆,但他想偏著趙聲閣:「我在這接一接趙先生的好運氣,待會兒咱們牌桌上看靈不靈,怎麼樣?」
他都這麼說了,秦兆霆也笑:「好,那待會兒咱們就看看靈不靈。」
看不出趙聲閣對這個回答滿意與否,他就這麼倚在欄杆邊不緊不慢抽完那支煙,又看了會兒海,歪著頭,很放鬆的樣子。
陳挽就安靜地站在他旁邊等。
下半場,大家都越加興奮,陳挽剛都放出話要接趙聲閣的好彩頭了,自然不能輸,但他會做人,贏了幾局後就又開始藏拙,還提前把話說圓——趙先生的好彩頭很忠誠,別人分不走,他有幸接得一點點,現在算是用完了。
秦兆霆聽了都挑不出他的錯,大笑。
陳挽願意輸,大家也樂得承他的情,一個勁兒贏他。
錢不錢的倒是其次,主要是個彩頭,海市的生意人很看重這個。
但少爺們玩起來是沒個分寸的,一個兩個對錢根本沒有概念,到後頭幾局,有人賭癮大作上了頭,像那些大聲勸酒的醉鬼一般,起鬨讓陳挽把手上的表也脫下來。
只玩兒錢有什麼意思,錢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根本不值錢。
陳挽手上的倒也不是什麼名表,但戴很多年了,貼身私人物品,脫表這個動作在賭桌上到底多少帶點屈辱意味,這局他不打算再放水。
讓人知道你的底線,這是九歲的陳挽在小欖山學到的第一課。
一群人嘰嘰呱呱,趙聲閣被吵得不行,撩起眼皮,懶洋洋把所有牌碼一推,說他坐莊。
足金牌碼嘩啦巨響,大家都看過來,紛紛說要跟莊。
趙聲閣攤攤手,請便的意思。
桌上一共四個人,對面兩家上一輪已經結對,這輪是要打對家的,不能跟,剩下的陳挽,可以跟趙聲閣,也可以自己立一個莊。
趙聲閣半天沒聽見人吱聲,沒抬頭,隨口問:「你跟不跟?」
陳挽愣了一下,他本來沒打算跟的,他手上的碼都沒剩多少了,跟也幫不到趙聲閣什麼,但是他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拒絕趙聲閣,就說跟。
桌下的人跟無所謂,但是上了桌就不一樣,趙聲閣直接點名,語氣和平淡,話卻強勢直接:「陳挽,我玩就要贏。」
陳挽仿佛一瞬間回到十年前他還在小欖山裡的那個夏天。
他從善如流,微微一笑,比了個「請」的手勢,紳士縱容又胸有成竹:「當然。」
聰明人作上下家是強強聯手,陳挽和趙聲閣,兩個人心眼加起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彼此心照不宣大開殺戒。
抽牌時依此指尖不經意觸到,如電流過,一瞬,又各自移開。
出牌好似調情,彼此預判,你追我跟,作戲反殺,相互掩飾,惹得旁人羨煞,嘆他們珠聯璧合,天生一家。
陳挽是萬不敢受這樣的捧夸的,這海市誰敢說自己和趙聲閣是一家,他客客氣氣自謙,說是趙先生慷慨,他沾了運氣才分到一杯羹湯。
牌桌上旁的人都紅眼羨煞,只得陳挽暗自苦笑,趙聲閣的莊不是那麼好跟的,他心思莫測,出牌邪性,瘋起來連自己人的牌都吃。
反正他牌碼足,根本不在乎這一張兩張蝦兵蟹將。
趙聲閣自己是盡興了,苦的是陳挽,沒點過硬的心理素質接不住他的牌。
趙聲閣人壞,他一直摸不清陳挽的套路,所以也不想讓陳挽摸清他的。
陳挽不是無懈可擊麼,他就打他一個滿身破綻。
在陳挽快要被下家吃牌的時候,他又跟救世的菩薩似的閃身一現,如狡貓逗鼠,是進是退,是輸是贏,是生是死,全憑他心意。
打到後面陳挽腦細胞都有點不夠用了,但也覺得很值,因為他感覺趙聲閣打得還挺高興的。
趙聲閣兩副牌,一副要了角西大廈的地,一副索了盛天地的樓。
對面人臉色已經有點不行了,陳挽心裡直想笑。
跟趙聲閣的莊,燒腦是真,爽也是真的爽,是思維高運轉的火花閃電,明槍暗箭過招後又當彼此的強大後盾,棋逢對手針鋒相對又一致對外的酣暢淋漓,腎上腺素飆升後淋漓盡致的痛快幾乎讓陳挽腦內高潮。
夜越深,航船入海的更深處。
趙聲閣咬著煙,沒點,低頭掃了眼手上分到的牌,隨手抽出張黑桃,陳挽眼疾手快跟餵一張方塊a,下家還來不及算,趙聲閣就直接踩著陳挽搭的橋遞一張「皇后」,語氣挺禮貌跟那人說:「我要瓊西莊園。」
他好客氣,跟人商量似的。
對家立馬臉色微變——是方才那個讓陳挽脫手錶的人。
他苦哈哈的,猶豫是否要釜底抽薪「拋底」,陳挽就馬上放出自己手裡剩下的最大的梅花k鎮住「國王」,配合趙聲閣的同花。
趙聲閣想要的,陳挽都盡全力去爭取。
兩人各出各的牌,不看彼此,沒有交流,各司其職,各守其位,手起刀落,賭桌惡煞,謀財害命。
至此,一錘定音。
有趙聲閣在,陳挽放開了打也贏了不少,手錶自然是仍安安分分在他手腕上住下了。
有人試探著開玩笑說跟他換望春角商行的一間鋪面,陳挽圓滑地婉拒了。
那鋪面不大,位置也算不上特別好,可那是前一局趙聲閣造勢贏下的,牌剛好到陳挽這,所以歸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