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因为宋嬷嬷被调到远处伺候,香莲也不在了,孟云娴靠坐在床上,盯着油灯的火光发呆。
孟光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模样的孟云娴。
还记得那一日她苏醒后整个人失魂落魄,身子忍不住的发抖,仿佛经历了可怕遭遇的那个人是她,死的也是她似的。
这几日,她白日里表现的精神奕奕活蹦乱跳,可是到了晚上,还是会想到那些吧。
孟光朝轻咳一声,吓到了孟云娴。看到是他,孟云娴怔愣了一下,赶紧起身行礼。
她又怎么会想到,那一日偶然挑选的马车,竟然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侯爷爹爹的马车?
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凑巧。
孟光朝没拦着她行礼,只是略略搀扶一把,沉声道:“这几日,本侯都在追查你们外出遇袭一事,我瞧着你不是个软弱的人,有些事情,还是告诉你的好。”
孟云娴面对这个亲生爹有些拘束,保持着一个陌生人的距离默默点头。
在听到孟光朝说出的真相之后,孟云娴整个人呆若木鸡——她这一次外出遭遇的事情,并非是巧合,而是一场有预谋的杀害,香莲并非是纯粹的枉死,极有可能参与到这里面了。
那些歹徒都是和黑花楼交易的亡命之徒,平日里接匿名的暗活儿做事,买卖人口,□□掳掠。
在彻查的窝点里头,发现了一些被熔过的金子,经过金工官仔细比对研究,恰好就是最近刚铸出的一批金元宝。有人去兑换了金子,将上面宝号名字和金子铸成的日子给熔了再拿给那些歹人,说是□□也不为过,他们追查到钱庄,审出近期取了这些金子的是一个姑娘,比对画像后,确定了就是香莲。
孟云娴的内心无比震惊,脑子里径直想起了李护的告诫——越是近身的人,越是要当心。
如果说李护早就知道这件事情,那他可有参与进来?
孟光朝见她若有所思,快刀斩乱麻的吸引她的注意力:“侯府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糟糕,外头也没有你以为的那般美好。这一次的刺杀,兴许是与为父朝堂上的一些恩怨有关,这个叫香莲的丫头,保不准就是哪个政敌派来的。你若是觉得府内有人对你心有芥蒂不好倾心相待,那就自己去争取一些东西,当然,自请离府除外。至于给你挑选的新丫头,这一次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你要做合格的侯府千金,有些事情,须得拎得清。”
孟云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回去的路上,一直跟随孟光朝的亲信有些不懂:“侯爷,钱庄那里并未确定去兑银子的是香莲,只确定是个女子,连年龄都不详,签署的名字和印章都是假的,况且我们现在最大的证据,也只是指向此人出自府内,您为何……”
孟光朝沉下脸来:“那些恶人已经正法,事情到这里就可以了,往后不许再提。唯有这样说,那丫头才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自责心,一个人躲着钻牛角尖。况且……本侯并不认为那婢子死的冤枉。”
宫灯
第二日,孟云娴一早就去了田氏那里告罪,态度恭敬的领走了属于她的新婢子,也领教了什么叫做“一等一的嬷嬷寻出来的好手”。
“你叫什么名字呀?”
“奴婢跟了小姐,往后生死都是小姐来定,小姐喜欢什么名字便是什么名字。”
孟云娴被小婢女的职位态度给震撼了,人家将姓名权交到了她的手上,她也不能怠慢,毕竟是要跟随一辈子的名字。她想起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周恪哥哥的外祖李爷爷过大寿,她狠下心斥巨资,以五文钱的价格在老秀才那里换了一副祝寿的对联回来,其中有一句就是“绿琪千岁树,杖朝步履春秋永”,她虽然不是很明白,大抵就是会长寿的意思。
她还记得那时拉着周恪哥哥一起给李爷爷拜寿,李爷爷激动地浑身发抖,差点和他们面对面的一起跪下来相互磕头。
香莲是她的第一个丫头,纵然侯爷爹爹说她并不冤枉,她到底还是觉得这短命的丫头有些可怜,更不希望这个新来的婢子是个短命的,所以她想给她起一个有长寿寓意的名字。
“往后,你就叫千岁吧!”
稳重的小婢子一下子慌了神,跪下来连连磕头:“小姐,奴才受不起。”
这千岁的名字要是喊出去,她顷刻就能没命!
孟云娴见她又激动又害怕,抿唇一笑收起玩笑的心思:“叫绿琪,绿琪可好?”
于是,名字定为绿琪。
作为一把手教出来的高徒,绿琪已经算是颇有天资聪明伶俐。然而当她瞧见孟云娴能把教养嬷嬷说过一遍的话就记住,能把不同位分的贵人改行多大的礼一丝不差的学会,心中还是暗暗吃惊的。
“小姐的记性真是好,说是过目不忘过耳详熟也不为过。”
绿琪觉得自己的语气拿捏得很不错,既做到了夸赞主子,也不显谄媚之姿,没想还是将面前这位动人的小主子惊吓到了。
“我、我这就算记性好了吗?”孟云娴一双大眼载满了讶异,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
绿琪斩钉截铁:“那是自然。”
不料孟云娴一本正经的摆手:“可不敢乱说,说出去是要叫人笑话的!”
绿琪生出好奇来:“小姐这是何意?”
孟云娴对旁人的感知能力在周恪的训练下已然度过了无知期,面对绿琪,她的确有比面对宋嬷嬷和香莲时候更浓郁的亲切感和好感。
这会儿也就没有隐瞒:“我实话告诉你吧,在以前的村子,我有一个很好似兄长一般的玩伴,还有一个年纪稍微大略略不修边幅的玩伴。我总是被旁人欺负,只有他们肯与我一起玩。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做些有赌注的比赛……”
说到这里,孟云娴羞愧的低下头颅:“好比一百首诗词,大家都是通读一遍,我只能完整背下来七八十首,剩下的二三十多少有错漏。他们则是全都能背。为此我输了不少的银子,被打过不少回呢……”
绿琪:“只、只能?”
孟云娴“嗯”一声:“只能。”
“那位兄长似的晚班告诉我,其他的人都是看一遍就全都会背的,像我这种只能记住七八成还拿出来显摆,是要丢大丑的!”
绿琪的手被握住,听到孟云娴友好又诚恳的说:“我知道但凡是学东西,总要讲究一个鼓励的法门,只有鼓励的恰当,才能激励更多的动力去学。你也好,先时的张嬷嬷也好,都对我做了一番鼓励,我感觉十分受用,所以,往后我也会好好学的。不过你万不可在人前这样说我了。”
一等婢女绿琪呆愣了好久,方才格外恭敬郑重的点点头。
……
学了好几日规矩,又添置了新衣新首饰,宫宴这一日,孟云娴早早地就被绿琪唤起来梳洗打扮。衣裳一拿出来,孟云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礼服是淡黄底重工绣花的广袖百褶裙配广袖外跑。小衣柔软温滑,穿在身上仿佛能径自升温,诃子上绣了两朵莲花,看着是白色,可放到光下竟流光溢彩,显得一身素丽越发明艳动人。褶裙打褶精致一丝不苟,细碎莲步撑着褶布张合,犹如神仙妃子踏云而来,配上坠了一圈兔毛边的广袖,不比貂毛来的奢华,但也有独一份的可爱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