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隔壁房间传来了赵四胜有节奏的呼噜声。
表舅一家都睡熟了。
庄呈郢从炕上坐起身,赤脚下炕,房间里漆黑一团,但他准确地避开了杂物,在一堆废弃的纸盒子下翻出了藏在其中的布兜。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他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之后深深吸了口气,从布兜里把这些天采回来的药草拿了出来。
掌心里忽然亮起迷蒙的光亮,像大号的萤火虫悬在黑夜,狭小的房间被映得亮起来。
因为白天总有干不完的活,张桂英又像一只饿狼一样,时时刻刻盯着他生怕他偷懒,庄呈郢没法在她眼皮底下动作,只好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使用异能。
庄呈郢暗暗抿唇,手掌抚上一株特殊的植物,慢慢提取其中的精华。
这是一株鸡血藤,可祛风活血,舒筋活络,对他的瘸腿有不错的治疗功效,但想一劳永逸治好腿还早得很。
况且他现在异能掌握得有限,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要想彻底调理好身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庄呈郢深知其中的利弊,知道不能一蹴而就,所以并不急。
花了几分钟,原本鲜嫩苍翠的鸡血藤逐渐蔫了下去,很快变得干巴巴的了,而庄呈郢得到了一滴拇指大小的晶莹液体。
但他并不急着用,而是从布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郑重其事地装了进去。
要想治好瘸腿,只靠这个是不够的,他必须找到其他的草药,相辅相成地使用,将药效最大化
做完这一切,庄呈郢抹了把额头的汗,轻轻吐出一口气,把布兜整理好,重新塞回了纸盒子下面藏了起来。
窗外蛐蛐叫个不停,庄呈郢回到炕上躺下,干了一天的农活,他身子疲乏得很,渐渐有了睡意。
他闭着眼,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熟了,同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的腿好了,别的小孩见到他,不会再骂“庄瘸子”,也不会吐他口水,而是会亲热地喊他“庄呈郢”。
放学后,他不用赶着回家劈柴浇水,而是和牛小山他们一起跑到田里去抓蚂蚱
隔壁大壮热情地邀请他去稻瘪子山摘果子,十几米高的树,他像一只猴子灵巧地爬了上去,红彤彤的果子在鼻尖散着淡淡的果香。
树下的孩子们眼巴巴地望着他,他摘下果子往树下丢,可一不小心砸到了谁的脑袋,顿时把人砸哭了。
哭声娇滴滴的,嗓门又细又尖。
庄呈郢犯了错,心虚地朝树下望,隔着十多米的高空,他看不清哭的人的脸,但那对扎着红色橡皮筋的羊角辫却莫名其妙格外清晰。
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但潜意识里庄呈郢觉得自己应该很厌恶这个人,即使是自己把她砸哭了,他也没有丝毫的同情,甚至想再摘个果子,朝她脑门上再来一下。
女孩哭得越来越大声,底下的小伙伴们都围着她安慰,后来不知道是谁起了头,有人仰起脸,用手指着树上的庄呈郢,瞪着眼睛说“庄瘸子,你是故意的”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树上的庄呈郢当即身子一僵,嘴里苦涩,指尖都麻了。
这时,正在哭的女孩也抬起了脸。
她两颊挂着泪痕,偏窄的眼尾半眯着,神情刻薄尖酸,她指着树上的庄呈郢,“呸”的吐了一口口水。
然后大声喊“庄瘸子,穿破衣,没爹没娘没人亲”
这句话像火星落进了油桶,树下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指着庄呈郢在笑,表情鄙夷不屑,拼尽了力气大喊“庄瘸子,穿破衣,没爹没娘没人亲”
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的红果子,脚下的树,树下的人似乎都变成了不断闪烁跳跃的画,在眼前飞旋转。
嘲笑声越来越飘忽,庄呈郢头也越来越晕。
他手脚无力,径直从十几米高的树上摔了下去。
天渐渐亮了,躺在炕上的庄呈郢紧皱着眉,忽然他剧烈地喘了口气,猛地睁大了眼。
短暂的失神后,庄呈郢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从炕上坐起来,不知不觉额头背后全都湿透了。
那个梦还在脑子里盘桓,他记不清别人的脸,但那个女孩讥讽嘲笑的脸却像刀划一样,狠狠地刻在了心上。
夏迎
庄呈郢咬紧牙关,太阳穴处青筋暴起,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早晨七点多,天刚大亮没多久,胡开明早早领着大队里的干部和几个知青站在路口,翘等待。
方知青站得累了,打了个哈欠,眼看领导还没半点人影,她耐不住寂寞,开始找胡开明说话。
“胡队长,这次区里领导视察,好像不仅仅是为了送五百斤高粱吧”
胡开明把目光从路尽头转了回来,抹了把汗说“这不再过一个月要评先进生产大队了吗我估摸着这次领导视察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要是咱大队表现得不好,这光荣称号可不定落咱头上,到时候村里分柴油机水泵咱都不一定有名额”
胡开明叹了口气,“所以说,这事儿得重视啊”
方知青沉思半晌,点头附和,“是得重视。”
话刚落,忽然旁边的一个大队干部指着路口喊了声“你们看,那是不是领导来了”
胡开明立马站直了身子,定睛细看,果然,路口迎面走来了四五个人,为的是个脸上带笑的胖男人,手里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