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对这些题目简直手到擒来,三下五除二写完后,几乎是第一个将卷子交了上去。
其他学生见他提前交卷,四周响起抽气声。时先生颇赞许地瞧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提前回去了。
江行出了教室的门,却迎面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时鸣。
时鸣此刻安静地坐在书院中离教室有些距离的亭子里,远远的,不知在做些什么。江行上去打了声招呼,道:“真是巧遇。”
时鸣听见来人,辨认出他的声音,笑道:“原是江公子。今日下学似乎早了些?”
江行同她一起坐下,道:“今日时先生布置测验,我提前写完了。说起来,入学那件事……真是沾了你的光,我万分感谢。”
时鸣摆摆手,表示无妨:“本就是你自己博学,得了先生青眼,与我关系不大。今日我等先生下学,不想竟遇上你了。书院此时景致想来不错,可惜我看不见。”
江行默然。
他总为这小姑娘感到惋惜。每次见到时鸣时,小姑娘的眼睛上一直都蒙着一块布。可能是素色的,也可能是浅淡的嫩色,或者深一些的颜色——但无一例外,时鸣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把眼睛露出来过。
但光看下面的鼻子嘴唇,没有人会觉得时鸣的眼睛不漂亮。
正因如此,江行才会更加惋惜。
四周鸟鸣啁啾,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到了秋天。但岭南的秋天总是十分短暂,冬天也显得不太像冬天,反而是另一个深秋。
有片树叶轻轻飘下,正落在时鸣蒙眼睛的布上,被鼻梁托着,一时竟没有掉下去。
时鸣仿佛没有感觉到,仍旧安静坐着,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行呼吸一滞,伸手轻轻捏下了那片叶子。不料大小姐似有所感,冲他歪了歪头。
这么一歪,江行的手不巧就触上了时鸣的脸。
江行被指尖传来的触感一惊,很快就缩回了手,不敢再动了。
太软了,真的很软。
少女稚气未脱的脸颊两边还有些婴儿肥,江行只觉得自己像是摸到一团天边的云彩。
时鸣问:“怎么了?”
江行脸不红心不跳地答:“方才你眼睛上飘了一片树叶,我帮你摘下来。”
于是时鸣笑了,意有所指:“原来是树叶。”
这句话说完,下课铃声匆匆响了起来。江行慌张地站起身,道:“下课了,我不多打扰,就先走啦。”
时鸣很奇怪:“怎么急着走?我们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你不是要找时先生吗?”江行道,“我在这里多有不便。”
快溜快溜。不然一下子面对他们叔侄两个,真是难顶。
时鸣却道:“有何不便?先生也很喜欢你。他还同我说了,说你才气过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两人絮絮地说着话,下了课的学生们鱼贯而出。时先生发现了他二人,很快就走上前来,道:“阿鸣,你怎么来了?”
时鸣答:“先生,我来接你。巧遇江公子,这才聊了一会儿。”
时先生点点头,看向江行时满是赞许,道:“江行,你的测验我方才抽空看了一下,答得不错。”
江行谦虚道:“先生谬赞。”
时溪午一面又问:“入学时你的信息表上并没有写你上过什么私塾。而我观你言行,又不像是未经开蒙的孩童,反倒像读了不少书。你说实话,你那些知识,是从哪里学的?”
江行自然不可能告诉时先生自己是穿越来的,睁着眼睛就开始说瞎话:“不是我有意欺瞒先生,我确实没有上过什么私塾。许是我父母在世时,多教了我一些书本上的知识,我不知不觉就记下了。”
时鸣准确抓住重点:“在世?你……你的父母,也不在了吗?”
时溪午咳嗽了一声,时鸣又不说话了。
江行心说为什么要用“也”?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好端端的小姑娘,不跟着父母生活,反而跟着叔父,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很诡异了。
移弦易张续新缘(修)
除非,这小姑娘的父母早就没了,家中只剩一个叔父可以照顾到这小姑娘。叔父人又好,于是就带着了,以至于视如己出。
所以,时鸣不仅眼睛看不见,甚至……父母双亡吗?
江行沉默片刻,道:“是的,我的父母也不在了。他们生前是很好的人。”
时先生没料到话题忽然变得如此沉重,不免有些伤感:“节哀。”
江行抬头,道:“无妨的,先生。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没法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
时溪午像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一般,感慨道:“我常对学生说,修身为上,学问次之,不想你二者都做得不错。从这次的测验我便能看出来了,你实话说,我课上的那些内容,你都会了吧?”
江行顶着时溪午询问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是的。”
当着先生的面说他讲的内容自己都会,这也太不像话了,显得有些自矜自傲。但时先生课上讲的内容,江行确实都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
时先生并不意外,道:“既如此,我的课你可以不用来上,或者只上你自己认为需要的。这样,对你的学习也有所帮助。”
“另外,原本我想直接引荐你去高学段,但鉴于你尚未考中秀才,高学段没办法收。所以,我课下会针对你的学习情况,单独给你布置一些课业,你认为如何?”
江行没想到先生愿意给自己开小灶,喜出望外之下自无不可,道:“多谢先生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