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半落,仿若一柱沉雷当头劈下,温连胸口跌宕起伏,只觉得被只大手死死扼住喉咙,脑海里浮现无数崔晏对他耳红羞赧的场面。
本以为只是少年内敛腼腆害羞,本以为只是孝子慈父和睦相处。捏塑十年神像不是因为他是男主毅力惊人,清晨睡醒衣裤湿透也不是因为他青春懵懂一时冲动,
——“倘若我不能平常心看待呢?”
温连掩在袖内的指尖猛颤了瞬,他在此刻终于承认,他的确是很没用,不仅没有教好孩子,反而把小红带上了一条不归歧路。
耳边仍传来温玉困惑的声音,温连却充耳不闻般僵滞在原地。
半晌,他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地,跑了。
二嘎【二更】
温府厢房。
书案上到处是翻开的书本,温连一本接一本的看过,所有书都被摊开平放,他望着书页上随处可见的自己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的书,处处都是以他的姓名落脚。
他深吸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望着花纹繁复的天花板,想起第一次带崔晏住进温府时的场景。
小孩怯生生地牵着他的衣角,哪里都不敢乱看,仿佛自己就是他的一棵参天大树,可以尽情肆意地躲在树下。
明明刚开始好好的,为什么后来会对他产生这种感情?
这不可能啊。
温连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方才温玉的话很多也可以解释,他甚至自己就能为崔晏找到借口。
在书上写名字是因为太过思念,想尽办法复活他也是如此。
青春期会梦到一些和父母的不伦之事也有科学解释,可能是那什么俄狄浦斯情结,小孩整天整天地琢磨让他复活,所以夜里才会梦到他。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温连努力地说服自己,又忽地想到方才温玉的话。
“核桃那小笨驴子都知道的事,你和他这么要好都不知情?”
对,温玉是长辈,可能对感情上面的事不太清楚,小红也不可能会把自己心里话告诉给长辈知道。
但是核桃和毛豆整天和小红待在一处,久而久之肯定可以看出什么。
核桃不是说过么,小红有心上人,不是他,是书院里的一个同窗。
那人脾气有点差,长得还不好看,脑子还不聪明。
简直就是他的反面嘛。
他脾气好这点毋庸置疑,长相虽说不上惊天地泣鬼神,好歹也是阳光开朗的帅气小哥哥一枚呀。至于脑子不聪明这一点……比起小红来,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聪明!
温连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蹊跷,绝对不是温玉一家之言就能解释清楚的。
若真要得出答案,看来他得仔细问问核桃才行。
他打定主意,起身去找核桃。
入夜,烛火在晚风里轻轻摇晃,一缕药香在小院里静静流淌。
核桃打了个哈欠,手心执着把扇子,轻轻地在药炉前扇风。
这药是崔晏每日都要吃的,一日三次,一次一碗,药汤黑糊糊的,味道奇苦,每次帮崔晏试药他都得苦得洗三遍舌头,他都如此,更遑论要一天喝三碗的崔晏。
听前厅说,崔晏今日喘疾又发作了,明明这阵子都安然无事,怎么这病就突然来了呢。
到底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摆脱这喘疾。
想想崔晏还真挺不容易的,要不是有温府这样家底丰厚的家庭收留,光是这药钱,都能买好几条他的小命了。
还是快些煎好药给崔晏送去吧,他抛开杂念。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忽然从小院外传来,核桃听到声响,打了个激灵,赶紧继续认认真真地给药炉扇风。
进来的是一个面生的小厮,在府里这么多年,核桃早就和府里上下混得脸熟,这人却是他没见过的。
“药熬好了没有?”那人甫一见到核桃,便横眉冷眼道,“那边急着要呢,你怎的还在这悠哉悠哉地熬,怕不是惦记着少爷难受死!”
核桃被他骂懵了,天可怜见,他怎么可能盼着崔晏难受死。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没受过这样的误会!
一时间,他也顾不得问清对方的身份,满肚子冤枉。
“我正熬着呢,马上熬好。”核桃不甘示弱地回上一句,表情气鼓鼓的,但说出的话却毫无威慑力。
对方压根不把他当回事,嗤笑了声,“动作麻利点,像你这么干活偷懒,担心我告到管家那去!”
那人漫不经心似的走到核桃身边,掀开药炉往里看了一眼,道:“这怎么还半生不熟的,你到底会不会熬药,还是让我来吧。”
核桃再好的脾气都有些不好了,兔子急眼还咬人呢,“用不着,我给少爷熬了这么多年药,我比你清楚得很!”
对方见他恼怒,眼珠一转,说道:“那你可得尽心尽力地熬,可别再出什么差错。”说罢,他从袖内抖出一包药,递给核桃,“给,这是刚刚老大夫说的,这味药也要加进去,我警告你可别让我看到你偷懒啊。”
核桃一把拿过药包,哼了声,“放心吧,我干活从来不偷懒,用不着你指教。”
他把那包药拆开,一一抖落进药炉里。直到看核桃把药放干净,那人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转身离去。
平白受了一遭冤枉,核桃不解气地往药炉底下添着柴火,一边添一边小声地骂:“你才懒,你全家哪里都懒!”
药炉很快散发出一缕薄烟,核桃正骂骂咧咧着,头顶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骂谁呢?”
他抬头一看,发现是“陆子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