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抬手推开他倾向自己的身体,却被他一手攫住手腕,低低压下了头。
一双近在咫尺潋滟般的眸子,正深深俯望着她,那里面是一张少女惊恐却又倔强的脸。
顾允恒几乎是贴在她的面庞,连呼吸都萦绕在她的耳边,让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成了拳。
“你就这么在意他?!”
顾允恒的声音很轻,轻到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云海棠抿着唇,将头撇向了一边。
这一局,她已落败,兵不厌诈,自己竟忘了如此浅显的招数,云海棠恨恨不能自已。
“这个就当你的谢礼!”顾允恒将左手中的乌木羊毫轻画在她的鼻尖。
果然是个颠倒黑白的混世魔王,云海棠气转过脸要与他对峙,却一不小心让鼻尖轻触到了他冰冷的唇。
她羞愤地绕低了头,颊上晕出两片绯红,眼泪在眸中打转:“登徒子!”
顾允恒却不以为意,将羊毫毛笔揣入怀中,淡淡地道:“若我是登徒子,便不会默默将那药铺小二送去顺天府堂,而是……”
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云海棠回府的时候,阿爹和外祖母已经坐于正堂等着了。
翠喜站在景云身旁,不时地给他添着茶水。
“翠喜姑娘,我这已是喝的第四壶了。”景云口中说着,却将杯中茶再次一饮而尽。
这方喝下,那圆玉盏中又是满满的一盅。
“喝饱了,晚上正好少吃些。”翠喜不去瞧景云的脸色,只是不时地踮了脚往门外去瞧。
天色已暗,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小厮说的那人,你可还记得些什么模样?”云怀远拧着眉头,方才已经问过一回了,却仍不死心,心道翠喜跟小姐亲得似姊妹一般,怎会不知情。
翠喜摇了摇脑袋,一如平日里憨乎单纯毫无防备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生不疑。
云海棠一身灰装,散着长发,只拿蓑帽浅浅地盖着,显得失魂又落魄。
她刚准备从东厨偷偷溜去自己的风蘅小筑,却冷不防隔着壁听到云怀远这话,浑身骤然一颤,扑通乱撞的小心脏差点没掉出来,脸上的红晕瞬间如潮水般迅速蔓延,直接湮至耳边。
刚才那混世世子的话还在耳畔萦绕,任她如何闭目清修,都无济于事。
众人口中的浪荡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难道被府中有人撞见了?
她正心慌意乱之刻,只听云怀远一手垂在自己膝上,又扬起疑惑地一声问道:“就一点特征什么的都没瞧见吗?”
“那日我站得远,只瞧见小姐下了马车,却没有见到旁人。”翠喜小声说道。
原来,云怀远问的是自己堂审那日之事。
昨日,她乘萧承祉的马车归府,下马之后与之立于街头,微聊了几句,如今想来,除了翠喜,府中亦有人看见。
云海棠估摸着,许是哪个小厮准备出府办事,正巧撞见她与陌生男子交耳,不便出来,遂转身回了府,故而并未被自己和翠喜发现。
她心中长嘘一叹,放下心来,随他继续盘问翠喜,自己悄悄回了闺房。
云海棠麻利地换下男装,拾了件简单的月白色竹节纹小袄,慌慌地于头上盘了个单螺髻,便从小筑南侧的院墙重又翻了出去。
落地之后,她抖抖身上的小袄,查看前后是否蹭脏。
好在自己身手轻敏,并未留下任何痕迹,这才放心地从大门稳步迈入,远远便喊:“外祖母,我回来了!”
“咦?阿爹也回来了?”云海棠面色从容地问道,“你不是说中军都尉府今晚有夜巡吗?怎的没去?”
她接过翠喜端来的一小盏碧螺春,拿杯盖掩着唇,微略颔首,悄悄抬眸间递出眼色,那眼神仿佛在问:“没什么大碍吧?”
翠喜轻轻咬着下唇,一双螺黛眉都快挤到了一起,分明就是出了大事的模样。
哎,真是个不能抗事,不就是被瑾王殿下送了一程吗,就算问出来,阿爹难道还会去向萧承祉问罪不成?
她顽皮地将茶中热气吹拂到翠喜的脸上,不出言语间已是表白:“放心吧,有我在呢,不会有事。”
“她倒先问我。”云怀远向江老夫人道。
云怀远是个最遵规守礼之人,心中本是对她昨日的私行有所不悦,但知道江老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宝贝外孙女的,所以云海棠真的回来自己面前了,当着江老夫人的面,他也不好斥责什么,只是转首,拿话向她问道:“你也不说说自己今日都去了哪,你外祖母说打晌午回府便不见你踪影。”
云海棠放下茶盏,凑到江老夫人身边,用手盘着她那柄和田玉嵌银边榉木拐杖的羊头,像道新奇般说着:"外祖母,我今儿一早起来,在府上等了您好久,偏是没见着。您可知道近日京城中出了一件大好事?”
江老夫人年轻时便是个爱凑热闹之人,对京里京外的这些逸闻趣事最是上头,听她这么一说,便来了精神,眼神矍铄地问道:“我是日升之时便去了铺子瞧瞧,今年库里量大,掌柜方地陪我点了许时,后来想走,却又被那些老伙计们攀住,聊得久了些,所以晌午才回。小白儿快于我说说瞧,是有何好事,我倒是没听他们说起。”
云海棠故作说书般的模样,将前日里众商家在望月楼中成立了积善堂之事娓娓道来,听得江老夫人一副慈眉笑得弯弯。
“还有这样的妙事,真是开我大周商贾善举之先河!这等好事竟不知是谁起的势?我们江氏药铺必也是要参与一份的才好。”江老夫人菩萨心肠,最是乐善好施,这种积善行德之举,她可不愿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