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啊,看你看照片好久了。”我妈穿着围裙,手上还带着水,我从照片里抽身出来连忙放下提着的东西,“没事没事你快歇着吧,好不容易休息。”
我对我妈笑笑,有点不好意思,这感觉像是初高中生偷看喜欢的人照片被母亲发现了一样,又羞又怕。
但我妈没把话拐到我想象的地方,只说:“还是这张最好看吧,以前我就说这张是拍的最好的,小远非不信,非说另一张更好。”
我点点头,其实我根本不能明白这一组艺术照有什么区别:“是呀,这张他笑的最好看了。”
如果背景是真的就好了,陈老师坐在草地上,花丛里,森林里,一定更美。
“还是你有眼光。”我妈显然很开心,她摆摆手又往厨房里走,“小远啊,就是不知道顺着哄哄妈妈开心,总爱逗我。”
“陈老师可爱您了。”我还是跟进去,看她灶台上煲着汤,人拿着刀切牛肉,“他那不是故意博您注意嘛。”
“小远是啊,鬼点子多。”我妈笑笑,话题忽然一转,“你怎么进来啦?厨房这边不用你,歇着吧,工作也累。”
“没事,妈。”我喊她,“我进来偷师一下,最近自己学着做菜还是有了点长进,饿不死,但味道总是差那么点意思。”
我妈切肉的动作顿了下,很惊讶的问我:“你学做饭了?”
“学了一点皮毛。”尽管她的眼睛移不开,我还是下意识用手比划了一下,“学的费劲了,但总不能一直吃外卖。”
“这也倒是——学多久啦?手伤到没?可以去买个那种指套你知道吧,你炒菜要都炒熟啊,我怕你炒不熟吃了出问题呀。时间和调料把握不好就拿手机算算,吃不了千万别逼自己。”
我妈一连串说了好多,我笑的脸都僵了,好容易接住她的话:“您放心,我还没学多久呢,切了两次手连忙就把指套买了,一开始也分不清炒没炒熟,现在都还算可以了,网上教的我也都学了,但就是味道怪怪的,所以这不是跟您偷师了。”
我妈摇着头笑:“哎呦,我们家小齐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做饭了,想当年我见你尝试做饭那次,平时做事情做家务都多有条理一个人,到了厨房一下子就手忙脚乱了,给我担心的呀。”
“等会儿吃过中午饭,我给你写点菜谱下来,你喜欢什么,下午我教你。”
“好嘞妈,还是您周到,做饭又好吃。”
“这下小远和你做饭就都是我教的了。”这个空间里没有人很悲伤。
“可见您的高明。”
“别捧我啊小齐,出去等开饭吧,我记得之前咱们都很爱看的那个节目这会儿应该在播中秋特辑,你去点来吧。”没有人会很悲伤。
我听我妈的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找到了最熟悉的频道,最熟悉的节目,这么一说已经很久没看,我知道的嘉宾积分榜已经和现在的大不一样,但看我妈的熟稔度,她大概一直有在看,爱人和她一样,这应该就是母子该有的模样。
下午我妈把我赶到爱人以前的房间午睡,她拿了我给她求的佛珠握在手里转,看上去十分满意。
而我,我大概已经很久没有来到爱人在这个家的房间了,现在看一切还是和最开始一样整洁干净,我妈很用心地维持着这间房间。
沉默了很久很久的厉鬼终于从纸镯子里飘出来。
我对他挤眉弄眼:“看,我妈是个很不错的人吧,她很注重生活的。”
“嗯。”厉鬼垂着头,“我知道。”
“这是我爱人以前的房间,基本没变,很有他的风格吧。”
厉鬼仍然低着头:“嗯,我知道,这里…这一切都好温馨,好美满,是我想象中应该有的样子,她是个相当好的母亲。”
我于是笑了。
我明白他是真的知道了,我想要告诉他的,他想要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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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到了一场相当好相当完整的午睡。
好像这样沉浸在睡眠里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下午两点四十分我醒来,距离我睡下已经过去了接近两个小时。
我带来挂在房间门上的小猫玩偶仍然完整,床头的纸镯子仍然拥有一个黑色泛红的花盆。
厉鬼缩在花盆里,做他安静的土壤。
我去厕所洗了把脸,推开门去找我妈,她没关书房的门,我路过的时候她就坐在木质书桌面前,握着一支细长的钢笔。
我喊一声“妈”,我妈就笑吟吟地把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和本子一起递给我:“一些我比较擅长的菜都写在里面了,之后有什么不会的打电话问我就好。”
我说:“谢谢妈。”
然后我陪我妈下了一会儿棋,时间悄无声息地走到下午五点,我抬头看挂在墙上和相框并排的时钟时吓了一跳。
我妈把佛珠手串拿出来在手里捏着转,一边把我往外赶,说自己要吃饭了,晚上还要去跳广场舞,就不留我吃饭。
我看着我妈眼角的细纹,回答她:“我知道了妈,我会先去一趟医院,也和陈老师说声中秋快乐。”
于是我妈从兜里掏出一个和她今天给我的差不多的盒子,我不用猜也知道,里面装着和我现在戴在脖子上的玉佛同根同源同类的饰品。
这玉佛肯定是开过光的,现在的陈老师可不一定喜欢。
但总归这是我妈想要“陈净远”戴着的礼物,是她送给陈净远的心意。
我和我妈说了再见,坐上车的驾驶座之后,厉鬼果然从纸镯子里飘出来,冷冰冰的黑气缠着我的手,脑袋拼了命地往盒子上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