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爱兰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角票,都是她平时买菜的时候一分一厘攒下来的。
友娣撇了撇嘴角,真没见过这么怂的,她都不想跟人说这是她姐。
秦艽认真的数了数,唉声叹气,“只有三块四毛两分,三百块啊,这可怎么办……”
“不行咱就把奶接回家吧,能拖几天是几天。”
爱兰眼珠子滚滚而落,咬着牙说:“不行,一定要治。”
可是,谁也不敢接话,没钱该怎么治。
沉默,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默。
忽然,一直没说话的牛大刚插嘴道:“我这儿倒是有个办法,就不知道大姐你愿不愿意。”
“我肯定愿意,只要能救奶的命,干啥我都愿意。”爱兰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友娣使劲瞪了丈夫一眼,一副要捂他嘴的样子,“你瞎说啥,大姐胆子这么小,肯定不会同意。”
秦爱兰被这么一激,顿时瞪圆了眼睛,“二妹夫快说,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倒也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就是……这样,大姐你过来,我跟你说。”窸窸窣窣,谁也听不清他说了啥,反正爱兰的神色先是犹豫,但一想到奶奶还等着钱救命,顿时就坚定下来,“行。”
拿着介绍信,转过两个街角,一行人来到一对男女年轻人跟前。“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村的八梅,大姐你叫她八妹就行,这是我大姐秦爱兰,八梅你们叫她……”
“爱兰姐。”朱八梅笑着接话,“爱兰姐想好了吗?”
秦爱兰本来是犹豫的,但一想到自己奶奶等着救命钱,也只能狠下心来。就像来的路上来娣说的一样,她嫁进刘家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光丈夫上交的工资就有一千多块,她在家当牛做马,这份收入在法律上可是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她也有分一半的权利,于是心里就不那么愧疚了。
再说了,刘家要是闹起来,这账她认着,以后肯定会还的。
随着她一声坚定的“想好了”,所有人松口气,朱家兄妹俩也是喜笑颜开,一行人拿着介绍信来到国营饭店找经理……
半小时后,拿着国营饭店盖章的介绍信,他们又去劳动局做了个备案,事情就彻底的板上钉钉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爱兰握了握手里热乎乎的300块钱,心里居然说不出的放松。但她不敢放松,“来娣,来帮姐把钱揣上,火车上一定要装好。”
她虽然没出过门,可没少听刘加伟说,他们钢厂出纳去开会钱被偷的事儿,那些小偷厉害着呢,只几句话的工夫就能掳走人手腕上的表。不知道为啥,她就特信任老三,觉得老三肯定能保住救命钱。
秦艽小心的随身揣好,现在最大面额也只是十元,三百块可是厚厚一大沓呢!
“走吧,咱们赶紧买火车票上省城。”
友娣和秦艽对视一眼,“哎呀省城肯定要去,这事总得跟大姐夫说一声吧,省得他担心。”
爱兰一想也对,但——“他今儿加班,也不知道下班没。”
“没事儿,咱们直接去厂里找他就行。”不由分说拉着爱兰就走。
可让爱兰失望的是,刘加伟同一车间的工友说他不在,“今儿他不是说家里有事,请假了吗?这段时间他都请好几次了。”
“没在家啊,他经常来加班呢。”
工友见她不信,还把考勤表翻出来给她看,“喏,星期一请假,星期四请假,二十九那天请假,今儿也请假,还有他自个儿签名呢。”
歪歪扭扭,爱兰一看还真是丈夫的签名,心里顿觉奇怪,如果是家里有事请假也没啥,可他又没回家,难道外头遇上啥难事儿?
秦艽和友娣都快被天真的大姐给弄笑了,都这时候了咋还替狗男人开脱啊?关键不是他有没有事,而是他对你撒谎了啊大姐!
“暂时找不到人就算了,咱们先去火车站吧。”牛大刚后脖颈更凉了,他发誓,以后打死他也不敢在这姐妹俩跟前玩花招,尤其是小老三,那脑袋瓜子也不知道咋长的。
一行人紧赶慢赶,火车站和钢厂的方向相反,走了二十分钟左右,看见不远处就是县一小,秦艽忽然冲进一间大杂院,并直奔最后一间房,透过窗帘一角隐约能看见炕上的被窝拱出两个人形,忙冲牛大刚使眼色。
牛大刚心里为自己的连襟默哀半分钟,脸上却是跟捡钱一样的兴奋,这他娘的也太刺激了吧!村里也有搞破鞋的,可像这种抓现行的还是第一次!
随着他重重的“嘭”一脚,门开了,友娣和秦艽则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没看见人就先惊呼出声:“大姐夫,怎么是你?”
炕上的男女惊慌失措,男人大吼:“谁是你大姐夫,滚,滚出去!”
友娣那嗓门可不是吹的,振臂高呼:“快来人啊,钢厂先进劳动模范搞破鞋啦!”她是懂怎么引流的。
“了不得啦,大年初二就搞破鞋啊!”
这两声,把原本在家休息或准备做晚饭的邻居都给吸引过来,随着此起彼伏的“嘎吱”声,门前顿时围了乌泱泱的人群。
牛大刚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刘加伟,虽然刘加伟要敦实些,但牛大刚可是经常跟人打架的,拥有一招制敌的诀窍,反剪双手,往腰上一压,就让他动弹不得。
秦友娣则是一把薅住女人的头发,伸手就要去扯被窝,女人又羞又臊,想拉被窝盖住自己不着片缕的身子,头皮就被扯得生疼,嘴里开始求饶:“大姐饶命啊,我是被迫的,是他说他家里婆娘不能生,只要我能生下儿子就娶我进门,还给我安排到国营饭店工作,我是被他骗了!”
秦友娣是谁,掐架就没输过,拿起鞋底子哐哐就往她嘴上扇:“我呸你个不要脸的破鞋!我大姐咋不能生了,明明是这男人没种,他自个儿不能生还赖女人头上,他要真能生,你们睡这么久咋你也没怀上呢?”
一下子,就把这不能生育的锅盖反扣到狗男人头上。
秦艽悄悄竖起大拇指,她二姐还得是她二姐。其实她一直没怀刘加伟不会生,是因为上辈子他有俩孩子。
“各位街坊评评理,我大姐好端端的,哪里像是不能生养的?”
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们看着呆若木鸡的秦爱兰,中等个头,身形健康,面色红润有光泽,头发乌黑发亮,确实不像生病样子。再一看炕上被打得嗷嗷叫的女人,也就那样吧,顿时都说这男人真是不知足,守着这么漂亮个媳妇儿还来外头偷吃。
真是外头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呗。
秦艽倒是不担心大姐的状态,不破不立,她只是担心秦盼去叫人的速度,要是再不来人,二姐夫就压不住刘加伟了。
刚才能压住他,那是出其不意,现在他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这事必须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对他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