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竟万万没有想到,林小姐闻言不但面无喜色,更是脸色惨白,噗通一声,给陈竟跪下了。
陈竟五分醉意,吓醒三分,厉声一问,竟是林家叔伯早把林小姐卖给了周德斐做“干女儿”。方才进门前,周家管家才同林小姐“交代”过,若今夜陪陈长官陪得不尽兴,明日便把她送去妓馆,好练练陪男人的本事。
这下子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看着林小姐这张同胞的面孔,陈竟心里一痛,可他有什么办法?这噩梦做得实在太逼真。思忖半晌,陈竟请林小姐去要来一副纸笔,抱着不知真假,暂且试试的念头,给他爷留了封信。
这封信藏在他爷的枪袋子里,若这是一场噩梦,自然皆大欢喜,若这不是噩梦,他爷也一定能看得到。
陈竟暂叫林小姐独自去床上睡觉,他出去抽一支烟,林小姐不肯,可叫他呵斥了几句,脸色煞白,不敢违逆,也便从了。陈竟终于能从内室出来,到外室中开开窗,透了口气。
喉咙痒痒的,真他妈想抽烟。陈竟强忍下去。已是三点多钟,再熬两个钟,就回去了。
突然,竟有人敲门。陈竟一声暗骂,一边夹着没点的烟卷过去开门,一边心道:“他奶奶的,不会又送来一个女人吧?”不然他妈还能是查寝?看看他与林小姐到底有没有睡?
却没成想打开门后,门口竟空无一人。陈竟谨慎地打量了一阵,周家的欧式小花园当中空空如也,连半条鬼影都不曾见……可他遽然直觉出某种强烈的危险意味,叫他登时左手闭门,右手拔枪——但陈竟断然没有想到,背后竟探出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掩住他的口唇。
陈竟骇然,首先想道:“屋里出来的,他妈的……林小姐?!”可随即察知,林小姐万万不可能有这样修峻的个头,林小姐就算是南洋女刺客,也不可能还会武侠小说中的伸缩骨术吧?
陈竟紧盯着地面,白亮的月光射-进房中,照出他背后比他还高的形影。
“你是——”
耳朵剧痛。尖利的口齿轮刮过陈竟耳廓,“女人身上香吗?”竟是他爷姨太太说中国话的低沉的、古怪的语调,“嗯?弄得一身口红印子和……女人的脂粉香?”
一股细微电流登时从陈竟脚底板升旗到天灵盖,简而言之,可以说麻了。不足十二个小时的夜间,竟这样一波三折,陈竟本以为今夜已摆脱他爷姨太太的魔爪,断不曾想到还要三入魔窟,两颗眼珠子好一阵晕花。
他爷姨太太把潮湿、滑腻,好似海蛇的手指压在陈竟的枪袋子上,掩住口唇的手也缓缓扼住他的脖子,令人毛骨悚然地笑道:“看来你是……乐不思蜀?”
陈竟一个激灵,连忙松开拔枪的手。从上回与人鱼的作战经验来看,普通枪支完全无法在短时间令人鱼毙命,反而更有可能激发出凶性,这就是人与人鱼的体格差距,毕竟人类枪支设计的伊始初衷,是为了杀人……更何况这是他爷姨太太,他的好姨奶,他难道真能给人家来一枪吗?!
“没有……绝对没有!”陈竟连忙解释,且是给他爷解释,同时在心中暗骂道:“他妈的,真是爷老子不争气,儿子遭罪,儿老子不争气,孙子遭罪……孙子替爷老子哄老婆,骇人听闻,礼崩乐坏啊!”
逼不得已,陈竟只得一边暗中揣摩他爷的言谈举止,一边佯作正色,举起三根指头哄道:“宝贝,都是误会……我陈国业一心一意,这辈子都只有你一个!那位林……那个女人是我看她可怜,天老子作证!我陈国业同她绝对什么事都没做过!”
希望明日他爷能看在他这好孙子为了哄他老婆,把面子里子都给赔干净了的份儿上,抓紧给他想一想对策。
却不料一回好用二回失灵,这回甜言蜜语不好使了。他爷姨太太照旧制着他,不过把按着他枪袋子的手,转揉向另一个枪袋子,似笑非笑地吻着他后颈道:“没关系……我把你这弹匣的东西……都弄出来就好了。”
克竟
陈竟大骇,竭力看一眼外室的钟表,还有一个多小时哪!同时,他也终于搞清楚他爷姨太太是怎么进来的了,原来不是闹鬼,是他妈的他方才没关窗户啊!
陈竟恨不能再倒退一百年,直回大清朝,叫他可以借题发挥,作为小妾,怎么敢这样大胆?自己来找老爷?知不知羞?知不知耻?而他作为满腹仁德的道义之人,安能这样大剌剌地在外头站着做这档子事?甚至屋里头还睡着别人,知不知羞?知不知耻?
可他爷实在太不争气,别说读成秀才,就是读三字经,也读不下来,叫他如今想借题发挥,也无的放矢。
陈竟汗湿浃背,佯作配合地柔意道:“宝贝,我……我觉得你的中国话说得好多了,辛不辛苦?是不是下功夫了?要是累了……今夜我搂着你歇一歇吧?”
他爷姨太太的尖牙咬着他颈肉,笑道:“你当真,想同我一起睡觉?”
陈竟一个寒战,“改日……改日一定!改日宝贝想怎么睡,就怎么睡!”陈竟把自己恶心得一哆嗦,一声暗唾,但面儿上仍是柔情似水,“再说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春宵苦短,我哪里忍心你受累……宝贝,我们歇一歇,只说说话,好不好?”
他爷姨太太挲着他喉结,陈竟完全不怀疑,只消他姨奶动一动指头,他爷这一生的英雄意气,就到此打住了。不过幸好,他爷姨太太的心情似好转一些,“这几日……怎么叫我宝贝了?中国人也是这样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