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咱们现在绝交,可还来得及么?”
戏台上的女戏子正在苦苦规劝男戏子不要去送死,恰唱到:“况相公职非谏官,事在得已。纵然要作忠臣,养其身以有待如何?”
男戏子摆圆了造型,一脸的舍生取义:“夫人,你是明白事理的!”
青衣镇紧邻灵水入海口,有方圆几十里最大的市镇,附近的渔夫、樵夫、农人、织户都将货物聚集到此处贩卖,形成了一条长达八里的商市街,其中很有几家有派头的铺子,比起汴陵城中的商铺也不逊色。
萧淳今日运气颇好,捞了几网都是满网,教同行的李二艳羡不已。
“你这新娶的美娇娘果然是福星,自从救了她,打回来的鱼都比以前大得多。”
萧淳低头笑笑,又正色道:“别胡说,我们还未成亲呢。”
李二吭哧吭哧将鱼获摆到摊头,喘着气道:“没成亲,也快了吧?想不到你小子有这样的艳福,打鱼能打个漂亮媳妇上来!你娘都快乐疯了,日日催着你办事呢!你小子倒是抓紧啊。”
清秀的脸庞浮上一丝赧然:“她身子还未养好,何况……”
“何况啥?”
“她娘家住得极远,前几日回去过一次,回来后就恹恹的不开心。大约是娘家人不同意她嫁得这样远吧。”萧淳垂下眸子,“若我不是这样的穷鬼……”
“嗨,别丧气。咱们这十里八乡,就属你最有出息,从小会念书,长得又俊,不知多少姑娘想嫁你呢。”
萧淳没有接话。李二不识字,没念过书,更从未出过青衣镇,自然觉得萧淳不错,但穷人之外有富人,青衣镇之外有汴陵,汴陵之外有天下。
萧淳想起甘华的眼睛。那是一双看见过世界的眼睛,金山银山,皇权富贵也无法打动。初次相遇,他就沉迷于她的沉静与温柔,却又无法自拔地在那双眼睛的温柔注视下,陷入自惭形秽的恐慌。他是何其有幸,能够博得她的芳心,让她甘心下嫁,为他洗手作羹汤。
萧淳救下甘华时,她身上穿的衣裙,戴的饰都是他平生未见过的华美,后来为了家中买粮买药,都被她当掉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心疼。萧淳知道她有秘密,也许她是某位显贵人家逃出来的小姐,又或是逃妾,但她不愿说,他便不问。她总是心事重重,但对他是极好的。
昨夜萧母又催他尽快娶甘华过门,生怕这天上掉下来的漂亮媳妇哪天脑子清楚了,无声无息地就跑了。
萧淳心中暖烘烘的。这几日鱼获都好,攒了不少钱。等攒够了二两银子,为她做一件像样的嫁衣,他就娶她过门。
正神思恍惚的时候,李二拍了他一下。
“萧淳,有客!”李二的声音微微颤。
萧淳一抬头,也是一怔。
摊口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娘子,与泥水腥气纵横的鱼市格格不入。她面容覆着柔纱,能看出年纪甚轻,却已做出嫁妇人装扮,身形娇小纤弱,头上珠翠却重叠厚重,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压垮。一个矮胖的丫鬟从旁搀扶着她,粗眉躁眼的有些吓人。
丫鬟一开口,声音粗嘎得像个壮汉,咳了一咳才柔软了些。
“我家娘子想吃鱼。”
萧淳觉得异常,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今日银鲳甚好,补气养血,带鱼也可,味甘少刺,适合女子进食。”
丫鬟待要说什么,被那富贵娘子制止了,自开口道:
“带鱼甚好,我惯是不会挑刺的。”
萧淳读过几本医书,听这声音很轻,柔若无骨,恐怕身体是极不好的。
“听公子说话,是读书人吧?”
萧淳窘:“读过几年书。”
“想不到青衣镇这样的小地方,还有公子这样文质彬彬的人。可曾考取功名?”
“原是想的,可惜家中贫穷……”
“唉,那真是可惜了。”
那娘子幽幽叹气。
这一主一仆买了一条带鱼,再未说什么,多付了两串铜钱。
萧淳盯着她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人潮,走到商市街边缘,上了一辆雕梁画壁的华丽马车。
“萧淳萧淳!”李二急唤他,“你看那是什么!”
萧淳猛然清醒,向李二所指处一看,泥地上竟有一个金元宝,闪亮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