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一次,眼神居高临下却冷淡至极,像天底下再没有什么值得爱的东西。那支箭被他接过,拿在手里,接着是弓。张弓搭箭,他站在城头,看到那黑色身影已快跑出皇城守军的射程之外。
只要一箭,这一箭出去,就算射不中,城楼下的人就成了乱臣贼子,人人可诛。
这是他陪她演的最后一场戏。就算他演到这一折,才晓得与她对戏的人不是自己。
“阿婵,回头看我。”
他在心里默念,而就在那一瞬,马上的人回头了。
素面朝天的萧婵回头远远看向城楼,像只悲哀的鹿。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把他这辈子望穿。
弓弦绷紧之后松开,箭飞驰如流星,比所有骏马都快,比命运都快。
但箭簇擦着她丝飘过,只斩断了她一条玄色带。
元载俯身吐出一口血,城头万箭举起,他又强振作起来,怒吼出声。
“让她走!”
他的鹿终于逃了,逃离了这座困了她二十六年的囚笼。
眼睛不知为何模糊起来,或许是泪,或许是血。他不愿细想,只是低头笑出声。
***
谢玄遇站在城门前,看到城头乌鸦飞舞。
“座,快走啊,马车来了。”
“等等,城中像是出了事。”
他勒马站定,龙原是长安制高点,他俯就能瞧见棋盘格般错落的街道,与街道上熙攘不绝的人群。但今日长安安静得诡异,像是有大事生。
“能有什么大事?除非长公主甩手不干了。” 赤鸫叉腰。
谢玄遇却在那一瞬眯起眼,目光锁定在其中一条巷陌。那里有个黑点在极移动,身后跟着紧追不舍的十几个黑衣禁卫,穿着却不像羽林军。再细看那被追的人时,他瞳孔陡然睁大,旋即策马就往龙原下飞奔。
“唉,座,等等等我——”
他几乎是不要命地往那巷陌的方向跑,待追兵见对方快出了城时大喊关城门时,就掏出手里的木牌大吼一声御史台有令在手不得关城门,城头上的人一时恍惚,不知该信哪边,又觉得哪边都是假的。
而那黑衣影子就趁着这空档策马一跃而起,从城门下飞过,稳稳落在地面,谢玄遇就策马跟上去,身后城门迟缓地落下,恰把追兵挡在后头。
她还在往前跑,谢玄遇在后面追。大宛马度如光如电,他追得吃力,直到快上了龙原,远远地瞧见赤鸫和他身后的马车,黑衣人影才终于回头。出乎他意料地,萧婵竟弃了大宛马,翻身坐上他的马,又从怀袖里抽出一把短刀,架在他脖子上。
“让我上你的车。”
赤鸫瞧见萧婵拿刀抵着谢玄遇的脖子,也吃了一惊。但迫于她威压的眼神,就从马车边让开,萧婵就用刀尖抵着他的背下马,转乘到马车上。
车帘放下,赤鸫跳上车辕,马就启程往大路走。
萧婵掀开车帘往外最后瞧了一眼,目光却落在城头。
他只静静瞧着她,直到她将刀收进刀鞘,闭上眼长出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 谢玄遇哽住,过了会才答。
“谢某也想问。”
他现在已经不是大梁的官了,不能再自称下官。那木牌也不过是做法用的符咒,根本不是令牌。萧婵为何会被追杀,又出现在此地,他毫无头绪。
但萧婵没说话,她只笑了笑,就猝然把他手握住,拉到自己脸侧,又转身躺倒、自然而然地躺在他腿上。
“既然如此,就拜托了。”
“拜托什么?”
谢玄遇气极反笑,身体在触碰到她时,却又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我如今是个罪人,整个大梁,谁都可以杀我。若是谢大人将我交给东海王,可换下半辈子荣华富贵。若是不交出去……”
她闭着眼,甚至还舒服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像只认窝的猫。
“便拜托谢大人,你去何处,就带我去何处。”
(下章开启江左副本?公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