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人的眼睑背后还存在着第二层眼睑,闭上了第二层眼睑之后,能够看见生命最初的形态光之河。
无边的黑暗中,无惨沿着光的河一直走,光脉往无尽的远方延伸,仿佛永远也看不见终点。
直到他醒了过来。
橘红色的烛光氤氲在和室中,渗进地板的缝隙里仿佛干涸的血迹。无惨眯了眯眼睛来适应光亮,他看见了眼前的舞香。
无惨看到了她的侧脸轮廓,他对妹妹的脸无比熟悉,只是凭借轮廓也能认出她来。舞香跪在那里,手脚麻利地动作着,像是在拾捡着地板上的什么东西。
光线昏暗,外面一片漆黑,无惨看不太清楚,下意识问她“舞香,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还记得白天的户外练习课,他不小心划伤了舞香的手臂,所以舞香晚上睡觉前还跑来跟他撒娇,让他帮忙换药。
但是换完药之后,她就回自己的宿舍房间去了。
学校宿舍和家里的房子不一样,即便这不是普通的学校,舞香也不可以在半夜摸进他的房间来。无惨刚想说她几句,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去睡,然而舞香却像是被他的声音吓到了一样,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无惨从寝具里爬出来,向她靠近,他很快便现了舞香正在拾捡的是什么东西是花瓶的碎片。可能是因为无惨刚才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的手指被碎片划伤了,血液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淌。
“你太不小心了。”
无惨握住她的手查看伤口,他觉得这个触感有些不大对劲,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舞香的手很柔软,不是这种粗糙的触感。
但是他没有多想,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止血,无惨记得舞香的药水和绷带都放在了他的房间里,他让舞香先别动,等他去找一找。
无惨并没有找到。
不仅如此,他还现这个房间的布置和他的宿舍房间完全不一样。他怀疑自己是睡迷糊了,但是这个房间和他们在仙台的家也不一样。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
无惨有些慌,但好在舞香就在他眼前,他问舞香这是哪里,但舞香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舞香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她第一次听到兄长用这样的语气来和她说话,温和的、柔软的语气,他还会握着舞香的手。
明明就在刚才,他还因为舞香没有在他叫她过来的时候立马出现在他面前,就生气地用旁边的花瓶来砸她的头。
无惨的性格一直都很差,但是被花瓶砸到头可能会流血,所以舞香用手臂挡了一下。
花瓶的碎片在地板上溅开,舞香害怕兄长会被那些碎片划伤皮肤,她慌忙地收拾起那些碎片。
但在她收拾的时候,兄长却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她第一次听到哥哥用这种语气来叫她亲近的、温柔的语气。
紧接着他问舞香“你怎么还在这里”
舞香以为他这是要生气的前奏,忙不迭地加快了捡碎瓷片的度,但是因为太慌张了,所以不小心被划伤了手指。
哥哥最讨厌血腥味了。
就算是自己咳出来的血,都要立刻使唤她收拾干净,更何况是她的手指流出来的血。
舞香已经做好了被他责骂的准备了。
但是,哥哥既没有打她,也没有用恶毒的话语来骂她,他只是说“你太不小心了。”
舞香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哥哥,看着他像是在房间里寻找什么东西,但是紧接着他却露出了慌乱的神情,握着她的肩膀问她这是哪里。
“哥哥”
迟疑了半晌之后,舞香还是试探性地开口了。她是无惨的妹妹,但是每次她管无惨叫哥哥的时候,哥哥都会用看虫子一样卑贱事物的眼神来看她。
就好像在说我怎么可能会有你这种妹妹。
你这种东西,也配管我叫哥哥吗
舞香紧张地盯着他。
她看见哥哥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一刻他的眼睛仿佛是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事物般明亮。红梅色的眸子里盛着漂亮的光,而这些光都是在触及她的那一刻被点亮。
无惨抱住了她。
舞香一直都知道哥哥很瘦,因为他总是在生病,总是要喝药。平安京内的医师们每次都告诉舞香,无惨少爷的身体大概撑不了多久了。几乎所有医师都说,无惨少爷活不过二十岁的。
所以他总是要躺在寝具里,无论是凛冬
还是苦夏,面对的始终是这间小小的房子。舞香有时候会在打扫房间时偷偷地看他,看他苍白瘦削的身影与柔弱美丽的面容。
比她还要瘦弱的身躯将她抱在怀里,舞香听到哥哥对她说“别紧张,舞香,我在想办法了。”
舞香想,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让它一直延续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