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忍不住想,莫不是何处权贵家的妻儿逃难至此?
正想着,那小二走了过来,脸色很不好,正是对这娘三。
妇人却在小二开口驱赶之前,先一步起身,又福身朝齐沅沅道了一声谢,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去不远处的树荫下坐着。
小二的见齐沅沅目光随着她,便道:“客官,您是不知道,那女人是王家坝王大员外的媳妇,但是把她男人克死了,又生不出儿子,王家哪里还能留她,连带着她将两个女儿都赶了出来,也许叫人搭手帮忙,不然要沾惹是非的。”
又说之前有个老实的书生见她们可怜,给了一张饼,险些被王家坝的人追来指着骂是奸夫,险些前程都给毁掉了。
如今这天下四分五裂,哪里有什么前程可言?齐沅沅见小二走了,又朝那娘三看了过去,不免是想起了带着孩子的大嫂,是不是也如此招惹是非祸端?她心里是有几分同情心的,打算过去询问她要去何处,自己身上有些银钱。
反正她也不怕什么王家坝的人来找麻烦。
妇人带着两个女儿所在的树荫离码头很偏远了,旁边的本地男人们都知道她从前是王家的媳妇,还把自己的男人克死了,所以都犹如避蛇蝎一般。
旁边在等船的外地人不知情,又见她们都不体面,还以为是有什么病,也跟着多远。
所以齐沅沅的身影到跟前的时候,那妇人眼里满是诧异,“小公子?有什么事情么?”又看了看女儿们手里没吃完的果子,有些担心齐沅沅是不是要把果子要回去。
齐沅沅摇头,从荷包里拿出几个碎银子给她,“我嫂子也是带着两个孩子,我没有在她身边,不晓得她如今是什么光景。”
女人起先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后露出一抹温和的感激笑容,“多谢小公子。”她没客气,将银子接了过去。
荣华县她们待不了,她也想回去找自己的亲人,如今被赶了出来,身无分文半步难行。
所以并没有拒绝齐沅沅的好意,只是将这心意记在了心里。
事后反应过来想问齐沅沅姓名之时,却发现人已经走了,倒是小女儿好奇地问她,“阿娘,她怎么不带伞,反而背着一卷轴画呢?”
妇人抬眼望过去的时候,果然瞧见她背着一卷画轴,的确是十分奇怪。
齐沅沅又回到茶棚,位置却已经被别人给占了,一家九口,挤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点东西,小二的过来问了几次,都被赶开了。
小二就没再说什么。这与之前他过来驱赶那母女三的时候,刚好截然相反。
不过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欺软怕硬,好像才是生存之道。
又过了半住香的功夫,这个时候夕阳已经落在水中了,余晖铺满了整片河水,风一吹水波粼粼,仿若那金色的龙鳞翻腾一般,去往石峡镇方向的船也从中驶来了。
齐沅沅上了船,找了个空位坐下,心里正琢磨着回去后,如何说服爹让自己去江南的事情,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师叔,您别坐那里,坐在我这边,那里太阳会晒到你。”
齐沅沅抬首望过去,却见之前在岸上见过的那两人竟然也上船了,他们不是去了县里么?
盲眼的白衣男子果然扶着竹竿起身,与小姑娘调换了位置,这样一来他就与齐沅沅算是面对面了。
虽然是斜对面。
齐沅沅的目光也自然而然被他吸引了过去,头一次瞧见这么白的男人,这就是传说中的冷白皮么?像是会发光一样。
不过,她这样明目张胆地看,还是因为这船里大部份人都在看,所以丝毫不担心会被人家发现,觉得窘迫。
很快船只起锚了,摇摇晃晃中,等了小半天船的行人们也陷入了疲倦中,这会儿靠着身后的船壁就开始昏昏沉沉地睡。
船窗外的夕阳已经彻底没入山间水底了,金色的光芒变得浅薄起来,山水如今都被夜幕包裹笼罩,这个时候齐沅沅已经看不清楚远处的山水和河岸的村庄究竟有多少人家了,只瞧见那一片缥缈中,亮出几点星火。
所能看见的,也就是从窗外偶尔飞过的水鸟罢了。
外面是一片寂静,但是船舱里并不安静,路人们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孩童饿了的哭声,以及客人们的打鼾声,交杂在一处,甚至让人都没法听清楚这船划水声。
船家来舱里挂了两盏灯笼,问有没有人要吃晚饭,大多人都摇着头。
这船上吃一顿贵得离谱,而且还难吃,所以客人们都会自带干粮。
齐沅沅也带了些点心,反正她半夜在石峡镇上下船。石峡镇虽非蜀地,但因靠得近的缘故,这里的生活习性与蜀地也十分相似,半夜街头还有这小油锅串串,或是冒着热气的馄钝,不怕饿着肚子。
“小师叔,咱们到了石峡镇后,直接去齐家庄么?”
齐沅沅吃过点心后,本来已经有些睡意了,却忽然听到那姑娘的话。
这两人不但和自己的目的地一样,更重要的是,他们去齐家庄做什么?她的瞌睡一下全无,马上就打起精神。
“我在镇子上等你,你去帮我问一问,她若是在便好。”陆脩远想了想,如今自己这样,并不比当时在她面前伪装不良于行好多少?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文安侯府再不复从前的辉煌,有的只有这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洗清去的污垢。
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她可还好?
自打醒来后,他就一直待在那谷中,外面的消息完全被隔绝,所以再得到出谷的机会后,他第一时间就是到这离得算近的石峡镇打听齐沅沅的消息。
七星司当时活下来的人有多少,又是否有叛变者,他并不清楚,所以眼下也不敢随便乱用七星司的信号。更不敢随便联系任何人。
所以对于如今外面的世界,他是一片陌生的。
“哦。”小姑娘应了一声,似有些不解,朝他发出疑问,“小师叔,你既然担心小师娘,为什么不亲自去?”说完后,好像自己又悟了,自言自语道:“不过你现在都看不见,只怕她还要白担心你。”
小姑娘后面说了什么,齐沅沅没听清楚,只是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可是她怎么看着白衣公子,都没有办法从他身上看出半点与陆脩远有关的影子。
更何况,陆脩远的腿不好,这人是眼睛看不见。
心想,应该是自己多疑了,可能是找齐家庄的谁呢?齐家庄又不止是她一个人住。
可即便如此,这心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船是丑时二刻到石峡镇的,远远地便看到了屹立在河边的小镇子灯光辉煌,渡口边的小摊铺子,也都还开着,客人们喝酒划拳的声音,在河面上就听得清楚。
船只靠岸,除了他们三之外,还有几个客人也在这里下船,自有客栈蹲点守客的小二们给介绍着去了自家的客栈落脚。
那两人也去了其中一家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