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你这是威胁!”太平愤愤不平。
但一想到她能成功离宫,也是她威胁李旭轮的结果,现在真可谓是一报还一报,她又顿时哑火了。
果然,她还是没学到阿姊的精髓。
得先有足够让人敬畏的本领,才能在百般应变之中都不落下风。
她小声问道:“那我若是交代了,是不是就不用被送回去了?”
李清月好笑地看着李长仪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我要说不是的话,我看你不仅不好好交代共犯,下次还敢在没人庇护的情况下,跑到更加危险的地方去。”
现在总算只是到她面前来,可万一往边境跑,那就麻烦了。还不如让她将自己的共犯给供出来,这一次就姑且让她继续留在此地算了。
说起来,一个七岁的孩子若是长在民间,也该当知晓五谷天时、风俗民情了,不能光只会学些经文典籍。
想到洛阳元氏对元希声的培养路子,李清月又不免觉得,太平可不能落在对方的后头,那么她这次突然离家跟随而来,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还得将小妹偷溜出门的后续麻烦给解决了才好。
一听姐姐这句形同默认她行径的回应,李长仪当即没心没肺地将同伙给出卖了个彻底:“是三哥帮的忙。他说早年间阿姊参与熊津、高丽战事也是偷跑出门的,我就觉得自己也能效仿一下。”
李清月一头黑线:“你不会还觉得,这是什么需要发扬光大的传统吧?”
这话若是说到阿娘的面前,也不知道该当说,应当将其归咎于主动给妹妹搭把手的李旭轮,还是应该将其归咎于开了个好头的安定公主。
以至于当李清月从旁取过纸笔,要将太平和婉儿在她这里的消息告知于阿娘的时候,又觉有点难以下笔。
她想了想,干脆将信写出了两份,其中一份送到外祖母那里。
李长仪探着脑袋往桌案上看,就见姐姐在信中,为她打着探访外祖母的理由偷跑做了个解释。又在后头说道,她必定会对妹妹好好教育一番,那么等到开春回返长安的时候,正好给外祖母看看对太平的栽培成果。就是……还请外祖母千万帮忙在阿娘面前美言两句,万一阿娘生气,还能帮忙拦上一拦。
“外祖母会帮忙求情吗?”李长仪眨了眨眼睛。
李清月顺手用笔端点了点她的眉心:“外祖母年纪大了,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子女有成,你虽然这次鲁莽了一点,但也不失为想要上进,此次若能将所见所闻都给记下来,也算是明年给她老人家送去的礼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贺兰氏嫁给了高宝藏,姨母又在贺兰敏之和亲大食的数年后放下了心中的种种芥蒂,让杨夫人少了不少需要操心的亲戚矛盾,以至于时至今年,她虽是因年岁渐长而身体虚弱,但真要说的话,比小她十几岁的许敬宗都要看起来健康不少。
阿娘权势日盛,天后之尊愈发一呼百应,说不定还能让她老人家因为心情愉悦而延寿几年。
李长仪卖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留在这里好好学的,到时候就将此次收获都跟外祖母说!”
她又见姐姐在另一封信上给阿娘写道,旭轮既遥领单于大都护,也不该只将扈从用在送妹妹偷跑出门上。
作为一个合格的李唐亲王,天后所出的皇室贵胄,不能只寄希望于妹妹能够追随上姐姐的脚步,自己也得拿出点奋斗的架势来。
“阿姊,我觉得……”
“怎么了?”李清月挑眉发问。
李长仪收到了姐姐这道危险的目光,当即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也觉得我们不在长安的时候,阿娘应该多关心三哥一点。”
什么?李旭轮在告诉她阿姐早年间经历的时候,没有敦促妹妹跟上姐姐脚步的意思?
阿姐说有那就是有!
总之,希望三哥自求多福!
有三哥在前面顶着,想必等到她跟着阿姊回到长安的时候,阿娘的怒气也已经消耗殆尽了。
至于阿姊为何在帮忙甩锅这件事上也如此熟练,还能找出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李长仪觉得,这可能就是过来人的经验吧。
不过这句话,只要她这个聪明人自己领会到就够了,还是不必跟阿姊说了。
对于李长仪来说,头一遭以这等方式出门,还得到了阿姊批准,激动的情绪早已充斥了她的胸膛。
在次日,她便换上了一身更为方便出行且不起眼的衣服,随同上官婉儿一并到了负责登记开凿河道人手的地方。
负责押送梁州那头的粮草抵达此地的宗秦客若是算起关系来,还能被太平称呼一句表兄,正好被李清月安排做了太平今日的向导。
“我今日需要做什么?”李长仪精神抖擞地发问。
宗秦客满脸堆笑,让跟在李长仪后头的上官婉儿总觉对方看起来有些过于谄媚了,但对方说出的话倒是在公事公办。“安定公主的意思是,今日先请太平公主跟着体验一番,抵达此地的流民能拿到多少东西,若想在沿河新田重获居所,又需要完成多少距离河道的清淤。”
“那我也需要亲自下河道吗?”太平浑然未觉这其中有何不妥,甚至颇有一番捋起袖子就要开干的架势。
“不,您不必。”宗秦客回道,“但您需要将用于清淤开道的工具都给记住用法,随后跟着此地的采办一起去购置用于烹煮的菜蔬。到了入夜之后,安定公主会跟您聊聊的。”
“好!那你带我去。”太平迈着坚定的脚步跟上了宗秦客,却在第一个环节就在脸上露出了几分困惑。
别看太平在人群之中有些醒目,早被安定公主特别关照过的随从可不会对她有什么差别对待。
被分到她手中的物资里面,只有一床塞了干草的被褥,一件结实的务工用的衣服,两件关中募捐的旧衣,两个饮水器皿,几块过渡的干饼,还有几包急救药物。
像是看出了太平公主脸上的疑惑,宗秦客说道:“集中搭建的屋舍早在昨日船队卸货后就已经开始动工了,对这些遭灾流亡的百姓来说,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为何只有这点吃穿之物……”宗秦客伸手指了指另一头正在陆续送来的账簿,“安定公主的意思是,此次毕竟不是全由府兵做工,这些被募集而来的流民需要每日登记挖掘的河道里程,多劳多得。”
“那若是有体虚多病之人呢?”上官婉儿问道。
“那也无妨!附近的寺庙内已开设安养院,会先将他们接去将伤病治好。这里是开辟新田,不是让人以命填河。既有新田,就会有新城,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自然还有其他办法安身立命。”
上官婉儿循声回头,就见这说话之人并非为她们领路的宗秦客,而是刚抵达这里的许穆言。
她拢着身上的大氅,似乎还很是畏寒的样子,但走动之间又分明是一派雷厉风行,“修屋建房,填土生炕,掩埋亡民、运送医药、挑选耕牛、翻晒粮种等等都需要人手,也不必所有人都下河道去,不过是记载功绩的方式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