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低头将那外衫叠了几叠,放在了云黛的膝上。
云黛下意识想避开。
“别动。”谢伯缙沉声道,他本想靠在她腿上睡,可这马车实在狭小得很,他个子高,腿又长,根本就伸展不开。最后索性坐在地上,将头伏在了云黛的腿上。
云黛见他这般姿势,脸颊烫,很不适应,“大哥哥,你别这样”
谢伯缙将她一只手握在掌心,语气透着浓浓的疲倦,喟叹着,“你乖一点,让我靠着睡一会儿。”
他这疲惫亲近的模样,叫云黛想起去年在骊山狩猎时,他受了伤,有气无力地伏在她背上的模样。怎么说呢,就像是收起利爪和尖牙的狮子,将最柔软的一面完全展示给她,毫不设防。
不期然的,云黛心尖一阵酸软,眼眶也红了。
她也不挣扎了,由着他握着她的手,低低道,“哥哥睡吧。”
他就这样枕在她的膝上,长眸轻阖,那一直紧皱着的眉也在淡淡的馨香中舒展。
马车内寂然无声,云黛轻轻垂下眼眸,盯着男人那张安静且俊美的侧脸。
车帘被清风吹动,漏进细碎的微光,在那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清逸的面部线条显得愈清晰,浓黑的睫毛垂在眼下,聚起一小片的阴影。
从前她觉得二哥哥生得最精致,可现下仔细一瞧,安静沉睡的大哥哥,没了平日里那冷若冰霜的气势,也能称一声如玉公子。
她看得不由入了神,从皮相看到骨相,由眉眼看到下颌,越看越喜欢,可越觉自己喜欢,又难过起来。
这样好的大哥哥,却被她拖累了。
她自是也舍不得,人心都是肉长的,真要离开他,她夜里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过好几回。
她也不是没动过坏心思,多次在心里劝自己,只要脸皮够厚,就算夫人无法接受自己,外人指责自己,有大哥哥替自己挡着就不就好了。甚至还想过,要不谁都不管了,她们就跟话本里的书生小姐一样,抛下一切私奔去,从此男耕女织,当一对隐居世外的神仙眷侣。
可她实在没办法狠下心,她良心不安
大哥哥不但肩负着整个晋国公府的荣耀,他自己也是个绝世将才,江山社稷需要他,黎民百姓需要他,他自己也要建功立业,成为名留青史的人物,而不该为了儿女私情,白白耽误他的前程。
柔润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抚上他的脸颊,她细细地描过他的眉眼,一笔一划,想要记到心里去。
他大抵是真的累了,只略略蹙了下眉,很快又松开,睡得格外得沉。
云黛忽的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他们俩躲在这一方静谧狭小的空间里,外头是茫茫四野,细雨无声,贴近自然,没有什么王侯贵族,没有什么门庭家世,有的只有一对彼此喜欢的男女,依偎而眠。
春雨细润,薄暮冥冥。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清水镇。
在镇里一座较为像样的客栈停下后,外头响起张婶子小心翼翼的声音,“世子爷,云姑娘,咱到了”
云黛也闭着眼小憩了片刻,听着这动静,睁开眼睛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张婶子道,“那老奴先去订房”
外头忙碌起来,云黛见膝上的男人并没起来的意思,轻推了下他的肩膀,柔声道,“大哥哥,醒一醒,咱们到了。”
谢伯缙沉沉地掀开眼皮,漆黑的眼珠看向她。
从来都是她仰着脸看他,倒是头一回他抬起眼看她,这个角度的男人周身透着些刚苏醒的慵懒,性感又有些撩人,云黛脑中不合时宜冒出“美色误人”四个字,一颗心也砰砰飞快跳了起来。
她红着脸偏过头,讷讷道,“大哥哥,起来了。”
谢伯缙半阖着眼,懒洋洋握着她的那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嗓音磁沉,像是珍珠滑过砂纸的声音,听得人耳尖酥软,“有些头疼。”
云黛开始还是羞恼忸怩,等掌心贴到他异常烫的额头时,登时惊呼,“大哥哥,你起高热了。”
她忙对外喊人,很快马夫和店伙计就赶了过来。
谢伯缙却不让他们扶,只大半个身子伏在云黛身上,还是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像是怕她再跑了一般。
云黛无法,看他烧成这样,也不好与个病人计较,只得由他靠着,艰难的将他带去客房。
把人放在床榻上,云黛冷静地命客栈伙计准备热水和热姜汤,张婶子去买套成衣男装,纱君去请大夫,又拜托马夫给谢伯缙换湿衣裳。
那烧得俊脸红的男人却还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强撑着精神,长眸半睁半合地看她,哑声道,“你去哪”
“我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