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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守取团圆终必遂(第1页)

公子念完最后一句,蓉儿的曲子还没有弹完,福尔敦和小揆芳嚷嚷个不停,叫闹声清脆悦耳。就在我们说说笑笑想要看顾先生写的句子的时候,公子晕厥了过去……

这夜,公子的房里又聚了好多太医,他们这回没有再争吵了,都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说了同样一句话,“请御方吧。”

老爷一言不发,安总管来跟他回了几句话,说了些什么不知道,可老爷听了过后就急匆匆地随着安总管出去了。大奶奶坐在榻前哭哭停停,停停哭哭,后来也被齐布琛姨娘搀回房去歇息了。公子一直睡着,已经三天了,没有醒过来一回,水米不进。

二十七日,不想看见的东西被安总管和小厮们抬到了府里,寒玉忍着难过和齐布琛姨娘开始筹备起来。府里的裁缝连夜赶工做了几百身孝衣,全都堆叠在放置棺椁的堂屋里。三更,公子醒了,只想喝些水,别的什么也不想吃。我求了很久,公子总算是勉强用了小半碗莲子羹,可咽下去的时候我看他好难受。公子高烧不退,不出汗,浑身都疼。

二十八日,公子还没有咽气,那个好老师徐乾学已然把起草好的墓志铭送过来了。当日夜,梁九功过府来传圣旨,钦赐颜氏寒玉一品诰命夫人衔,还把皇上亲自开的御方送了过来。公子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梁九功传完旨意后留了两个太监住在府里没走,说是皇上这会儿正巡幸热河,等看着公子服下御药后再让他们赶回去复命。

二十九日夜,公子刚一醒,那两个太监就端着熬好的御药走到房里来。其中一个端着药碗走近几步,低头道:“请纳兰公子跪接御药。”

公子吃力地侧过身子,我坐在榻沿上扶住他,“您别动了,我去帮您拿过来。”

那两个太监相互对视了一下,恭敬地端着药碗,我起身走过去跪在地上,他们把药给我,我磕头道:“谢皇上隆恩。”我站起来,端着药碗走到公子面前坐在榻沿儿上,公子起身,靠在垫子上,我掖好被角把药递给了公子。

公子看着药碗里的深棕色的药,闭上眼睛喝了一口,竟全然也咽不下去,药汤从嘴角流出来。我夺过碗,拿帕子给他擦拭着嘴角,公子微颤着手伸向药碗,我摇了摇头,“不喝药了,再也不喝了。”公子看着我,“那怎么成,这两个小兄弟还要回去复命,别让他们为难。”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替您喝。”

公子不让,我把碗沿拿到唇边,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好苦,真的是受罪。

那两个太监走过来把空碗拿过去,“纳兰公子歇着,奴才们回了。”公子点头,那两个太监走出屋子,公子看向我,微笑着道:“我想见见孩子们。”我点了点头,“都等着您呢,就在门外,我把他们叫进来。”

公子微微地笑着,我起身走到屋前去开门,蓉儿,福格,还有福尔敦都站在那儿,眼圈儿全都哭肿了。蓉儿先跑进来,福格和福尔敦随即跟上走到榻前。

公子笑着轻抚着福尔敦的脑袋,“今天是你的生辰,阿玛送你一样礼物。”福尔敦哭,公子把一对玉佩给他,“这是阿玛和额娘的订婚之物,你要收好了,等成亲的时候用。”公子笑着抹掉福尔敦的眼泪,“过生辰要高高兴兴的,不要哭。”

蓉儿和福格看着公子,眼泪不住地往下淌,公子搀起蓉儿的小手,“蓉儿,阿玛看不见你出阁了,额娘当年留下来的嫁妆日后都是你的。爷爷已经答应,你的亲事由你自己来选,一定要让蓉儿过得和在家里面一样顺心。”蓉儿跪在榻沿前,“阿玛,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两个弟弟,让他们都过得快快乐乐的。”

公子淌下泪,微笑着轻抚福格的脸,“还有福格,你最懂事,往后要带着弟弟好好念书,跟先生们学本事,阿玛这辈子没做成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

福尔敦抽泣着道:“阿玛,我上回惹您生气,这回我背出来了,我背给您听,以后一定像哥哥一样好好念书,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公子高兴地点了点头,“阿玛信你。”

福尔敦哭着背道:“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余稍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遂亦增胜。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

公子欣慰地看着他,福格,蓉儿也跟着福尔敦一块儿背起来,“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福尔敦扑到公子身上,公子摸着他的脑袋,“我的福尔敦长大了。”

寒玉一直静站在门口看,待孩子们都不出声她才走进屋,脸上虽平复如常,可眼角泪痕仍在。我侧身抹了抹眼泪,寒玉走过来朝公子微一福身,公子颔首,她半坐在圆凳上,眸心落在枕侧却始终不触及公子的目光。如此良久,公子道:“我走后,你要替我给阿玛额娘多尽孝,额娘身子不太好,你尽量帮衬着姨娘处理家事儿,让她老人家少操些心。”

泪光隐隐闪烁,却终未滴落,寒玉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公子一一抚摸着孩子们的脸颊,“天晚了,都回屋去睡吧。”蓉儿道:“阿玛,您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再来看您。”公子点了点头,蓉儿拉着福尔敦的手,福尔敦每走一步就往公子这儿看一眼,福格在榻前站了会儿,也随着他的额娘一道出了屋。

随着房门一声轻合,榻头案几上的灯烛‘噼啪’爆响,灯芯处骤然燃起了一朵绮丽的烛花。我揭开落地烛灯上的灯罩,正欲吹熄,公子叫住我,“真真,我还不想睡,帮我把房里的灯都点亮吧。”

今夜无风,盈盈的月光如轻绸般柔和地洒进窗棂,斑驳的树影映照在紫檀木琴桌上,枝叶轻缓地摇曳着。我划燃火柴,一一点亮房里所有的灯烛。一时间,满屋烛影摇红,把公子此刻苍白的面容映衬得愈加憔悴。他的眼眸深处写满了倦意,无力的心绪再也藏掖不住心底的凄楚和绝望,可他仍旧勉力睁着眼睛,缓缓扫过房内的每一处亮光,一簇簇绰约的烛花在他眸中恣意地燃烧,仿佛要将血脉中所有的暖意唤醒。

公子看着我,“什么时辰了?”

“快要子时了。”

公子点了点头,“五月三十。”

我“嗯”了声,公子微微一笑,“把那个荷包给我。”

我半蹲下身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少奶奶绣的那个并蒂莲的荷包递到公子手上,公子抚摸着上面的每一个针脚,微笑着道:“今天是爱妻的忌日,整整八年了,终于可以团圆了。”

我坐到圆凳上,“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公子看向我,我笑了笑,“淳雅给顾先生寄来了家书,她有身孕了。”公子眸心蓦一闪耀,“真的?”我看着公子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淳雅在家书上说,想要您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

公子高兴地应了声,想了会儿,“就叫‘云飞’吧,闲云的云,飞翔的飞。”我念道:“云飞……真好听,我明儿个就去告诉顾先生。”

我看着公子,勉力作出笑颜,公子把着我的手,许久道:“真真,你伴了我这么多年,照顾我冷暖,从来都没有怨言,可到头来却还是没能给你安个家,我对不住你。”我摇了摇头,心一阵抽痛,“您胡说什么呀,什么对不住的,您待我那么好,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您。”

公子道:“顾先生那日跟我说要收你做女儿,你答应我,等到他回南的时候跟他一块儿走,往后有了好消息记得来告诉给我听。”我定定地看着公子,鼻尖顿觉酸楚,滚烫的泪垂直滴落到公子的手背上,我明显感觉到公子的手微微一颤,可即刻恢复平静,我抬眼看向他,点头道:“我答应您。”

公子微笑着凝视着我,“我给你留了一个匣子,就在那口柜子里,给你出嫁时置办妆奁用,是我的一份心意,一定要收下。”公子抹了抹我的眼泪,“我好想再听你叫一声‘阿哥’。”

我握着公子冰冷的手,注视着公子的眼眸,强提起唇角,“阿哥……阿哥,阿哥,阿哥……”

公子笑着流泪,“好妹妹,你今后过得幸福,便是我最大的安慰。”

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顾先生把您的‘饮水词’全部刊印好了,连那首‘夜合花’都在,我去拿过来给您瞧瞧?”公子应声答应,我笑着起身,看着公子慢慢后退着,走出屋门,跑到书房里,拿起那册泛着淡淡油墨香味儿的词集,不由欣然一笑,迈出门槛儿提步往回走。

我推开房门快步走进去,“阿哥,您快看,我……”

公子静闭着眼睛,手里紧攥着那只荷包,我颓然走过去,跪在榻前,轻摇了摇他的胳膊,“阿哥,我把词集拿过来了,您看看。”

公子不说话,仍然合着双目,他睡了,在淡淡地笑。我展开词集,“阿哥,真真念诗给您听,您过去不是老说我念得好听吗,我现在就念……”

眼前已然模糊,泪水滴湿了纸,我透着晶莹的泪光看着公子昔日的句子,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南乡子,为亡妇题照。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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