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奇耻大辱
“你,你不要说了!”夫差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快要将自己烧炸了。伍子胥,你为寡人成为太子之事确实出了大力,但不能乱说呀!
勾践双手使劲箍住范蠡的脖子,箍得范蠡出不来气,满面血涌,喉管里呼噜噜直响。
勾践又是一声冷笑,对越后说道:“你就是攀上了夫差,你还是我的女人,把衣服给我脱了!”
范蠡听了伍子胥的话,暗自吃了一惊,若是直言相劝,又恐激怒了伍子胥。唉,这个白发魔鬼,已经下朝了,怎么又跑了回来?能救大王不死的,怕是只有伯嚭了,我得想法提醒他一下。想到此处,范蠡轻轻咳了一声,一双求救的眼睛直盯着伯嚭。
伯嚭会意,满脸带笑道:“伍太师,如何处置勾践,盟约上写得明明白白,不需太师操心。”
伍子胥一脸厌恶地说道:“老夫在和大王说话,与汝何干?请闭了你的臭嘴!”
说毕,又把脸转向夫差:“大王,您真的打算赦了勾践?”
夫差轻轻颔首。
“不可,万万不可!”伍子胥抖动着雪白的胡须,声如雷鸣道,“臣闻,飞鸟在青天之上,尚欲弯弓而射之,况今落于庙堂乎?勾践为人阴险,今为釜中之鱼,命悬庖人,故谄词令色,以求免除刑诛。一旦稍得志,如放虎于山,纵鲸于海,不可复制矣!”
伯嚭唯恐夫差听了伍子胥的话而杀勾践,忙拱手说道:“大王,勾践固然是罪该当诛,但大王已经答应赦其死罪而为奴,并已写进盟约。若是杀了勾践,让列国怎么评论大王?况且,古今之制,不杀降人,若杀,将祸及三代。请大王三思!”
他这一说,把伍子胥气得白发冲冠,对伯嚭斥道:“你这个小人,吴国早晚要败在你这个小人之手!你……”一边说一边挽袖子,吓得伯嚭一连退了三步。
夫差见伍子胥如此对待伯嚭,且又在朝堂之上,满面不悦道:“伍太师,伯太宰说得对。至于如何处置勾践之事,盟约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寡人非爱勾践而不诛,恐见耻于列国,见咎于上天耳!”
伍子胥见夫差信伯嚭之佞言,不听其谏,愤愤然道:“吴国能有今日,实乃先王百战所得,来之不易。大王不念先王之劳,得国之艰,听信奸佞之言,弃杀父之仇而不报,养虎为患,老臣深以为憾。老臣话已说尽,如何处置勾践,请大王三思。老臣向大王告罪。”说完,拂袖而去。
夫差恨声说道:“危言耸听。”
伯嚭奸笑一声道:“大王,您真能忍呀!”
夫差苦笑一声道:“不忍又怎样?他是两世老臣,其心又不坏。”
伯嚭噢了一声道:“怪不得他敢在您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不只是两世老臣,他还是您的恩人,若非他鼎力相助,您就做不了太子。做不了太子,您就当不上吴国的大王……”
夫差大吼一声道:“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伯嚭道:“您不必斥责老臣,这话伍子胥常挂在嘴上,要斥责,您该斥责他呀!……”
“你,你不要说了!”夫差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快要将自己烧炸了,他恨透了伍子胥。伍子胥,你为寡人成为太子之事确实出了大力,寡人承你的情,但你不该乱说呀。你也不能因为有功于寡人,就对寡人指手画脚,就得让寡人一切听你的,就该像一片乌云一样永远地罩在寡人头上,就该成天将先王挂在嘴边。别忘了,现在寡人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专横而昏聩的老东西啊!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寡人才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王,各诸侯国都要像勾践一样臣服在寡人脚下,包括你在内。
勾践跪在一旁,偷偷地看着好戏,心里头比吃了蜜还要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静待夫差发落。
夫差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目视勾践说道:“你放心,寡人说过的话是不会反悔的。你先去船上住几日,寡人这就让王孙雄将军在先王墓旁给你修一个石室,你就在那里给寡人养马,好好地思过。”
勾践再拜而言道:“勾践遵旨。”说毕,小心翼翼地膝行而退。
七天后,石室竣工,勾践夫妇被王孙雄带到石室。
这石室既小又矮,矮得人不敢直腰,一直腰便碰头。至于面积,按照现在的话说,不足六平方米,还得垒灶台,还得放米面、石桌石凳,这一放,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如何放床呀?没奈何,只得打地铺。这且不说,那石室除门之外,密不透风。姑苏本就潮湿,又值盛夏,二男一女,同居一室,怎么居呀?好说歹说,看守他们的两个甲兵,勉强同意范蠡睡到马棚里。
住得如此之差,吃呢?也吃不好。
按照夫差的安排,一人一天给他们发放三斤谷子,伍子胥不干,硬将三斤改为两斤。因为他是太师,吴国不设相国,相国的职责便由太师来担任。为这么一点小事,夫差也不想和伍子胥闹翻,便默认了。
那时的一斤只合现在的三两四钱,发放谷子的甲兵,又从中克扣了三分之一,没奈何,只得去挖一些野菜充饥。挖野菜呢,还不能去得太远,限制在甲兵的视力范围内,不到一个月,饿得他们皮包骨头。
为了让勾践夫妇吃饱肚子,范蠡开始偷马料。偷了几次之后,被吴兵发现。吴兵喝令他跪下,用马鞭死命地抽打,打得他鞭痕道道,血迹斑斑。勾践夫妇跪下求情,吴兵不但不准,连勾践夫妇也打了起来。范蠡忍无可忍,一跃而起,劈手夺过吴兵的鞭子,照着吴兵身上猛抽,打得他哭爹叫娘。这事惊动了王孙雄,将范蠡绑在石室外的木桩上,暴晒了一天,活活将他晒晕过去。也是范蠡命不该绝,这事被伯嚭知道了,立马赶来解救,还将那两个殴打范蠡的甲兵,痛骂了一顿。
自此之后,伯嚭每隔几日,总要来石室转上一转,顺便给勾践他们带点吃的,偶尔还遣人送来几条鱼或者一坛酒。
伍子胥原本想通过裁粮,饿死勾践,由于伯嚭暗中相助,勾践夫妇的生活比常人还略略强了一些。于是,他对伯嚭的恨意又增了几分,彼此相见,如同仇人。
伯嚭暗助勾践夫妇之事,夫差不是不知,但他装聋作哑。他在战场上胜利了,可这个胜利除了随他一道出征的将士,一般人看不到。勾践是他的战利品,勾践若是死了,用什么向国人展示自己的伟大、自己的丰功伟绩!
故而,他不想要勾践死。
他不只不想让勾践死,还想让他活得很结实,只有他活得结实了,才能更好地为他养马、牵马。
他不是缺少马夫。就是缺,也不在乎一个勾践。
做大王的,不能老躲在王宫里,我要不时地出巡。当我出巡之时,有一个曾经做过国王的人为我牵马,那该多风光啊!
夫差不仅这么想,也确确实实这么做了。每次出巡,总让勾践牵马执鞭,行执御者之事。他自己则扬扬得意地坐在马车上,欣赏着勾践的窘态。每当这时,姑苏城的百姓空巷而来,或站在街道两旁,或尾随其后,指指戳戳。
“看,那个马夫就是勾践,越国的大王。不自量力,竟敢和我们的大王作对,被我们的大王给活捉过来!”
“不,不是捉过来的,是他自己投降的。”
“被捉也罢,投降也罢,他是败了,败给了我们的大王!”
“你看他那一身打扮,他那一副猥琐的模样,这正应了古人一句话:失势的凤凰不如鸡!”
“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管他鸡不鸡的!”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