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听得微微点头,钱进家的又趁热打铁地说:“少爷变坏,姑爷可怪不着大小姐您。您虽然是他嫡母,负有教导之责,但是,听得人说那小少爷年少时曾经寄人篱外,没经过大的富贵,原有些眼皮子浅,如今这一下子掉到安乐窝里,到底把持不住了,也是常情。”
贾敏想了想,觉得有理,又问:“然后呢?”
钱进家的说:“若是姑爷认定那小少爷已经彻底蜕化成不学无术又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根本不堪承继林家之将来,对他的心就肯定会一点点冷下来,最后失望透顶。在那种情况下,若是小少爷突然出了什么事故死了,姑爷想必不会因为一个不肖之子的意外身亡而大生疑心吧?也许他只是叹息一声有如此逆子不如没有,便丢开手了吧?那样的话,大小姐不是轻轻松松地就蒙蔽了过去吗?”
贾敏不禁叫好,说:“确实,现在若是小崽子忽喇喇地死了,老爷绝对是要追查到底的,可是,若是老爷真的不在意那小崽子了,事情倒真是好办得多。做起来容易,事后也容易遮掩糊弄。只是……”计划很美好,实施起来难度不要太大啊。那小崽子又不是我屋里的小丫鬟,有那么听话,叫堕落就堕落?贾敏心想。
钱进家的看透了贾敏的心思,胖胖的脸上满是笑意,说:“只要大小姐觉得这事儿可行,老太太便有三条锦囊妙计。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管叫那小崽子身败名裂,叫姑爷引为家门不幸。”
贾敏“哦”了一声,将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极其感兴趣的模样。
钱进家的便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听得贾敏连连点头,道:“母亲不亏是智多星,办法真多!看来我的修为还差得远呢。”
节礼
林府的后园子虽然不比缙王府的气象万千,却亦有一两处风景别致之所,譬如园子的东北角上有一个极大的池子,池边是嶙峋假山,池中则盛开着一池荷花,此时恰值花期,田田的荷叶就如同一个个巨大的翡翠碗儿一般托着上面粉色的、白色的、火红的荷花,摇曳生姿,叫林默不禁如古人一般吟咏出那著名的诗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林默这几日都不曾出门,乖乖地在家里温书,看得累了,便到这离他住的“小山居”颇近的荷花池边上来散散步,喂喂池子里的鱼儿,排解一下心情。
林默正出神呢,却见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默少爷,云罗姐姐说,太太那边叫您过去呢,说是京城的外祖的府里送了节礼来,也有指名给您的,让您自己去取了来。”
林默略略皱眉:贾敏这个女人真会作!贾府的人听说是昨天就到了林府,把送礼的东西都一一交割了清楚。她昨天不给我,今天早上我去给父母晨昏请安时也不给我,偏偏要在这大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叫我自己过去拿,不是故意折腾我是什么!
贾敏当着人对林默也是笑若春风地,可是,林默的芯子里面毕竟不是十岁的顽童,又加上这些年的见识,对她那些虚情假意的把戏不说是洞若观火吧,也是揣摩得八九不离十,对自己当下的处境有了清醒的认识。
林默认为,自己现在虽然得父亲的宠爱,俨然是这林府里老爷太太之下的“第三人”了,实际上呢,却是毫无根基,根本不能和在林府内经营了将近二十年的贾敏对抗,应该和历史上的著名老狐狸譬如袁世凯啦之类的学学,避其锋芒,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再说,和她一个内宅妇人对抗什么呢?把书读好了,到了科考的年龄,便离了家,出去干自己的事业去了。搞什么宅斗,不是拉低了自己的层次吗?林默甩了甩头发,不屑地想:贾敏筒子,你的战斗力很强我知道,可是用不用得着这么草木皆兵啊?我是真的不想和你争什么,我和你之间又不是真有什么不可化解的阶级矛盾,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不屑归不屑,林默到底不敢违抗母命,跟着那小丫鬟去了贾敏住的“枕霞居”。
到了贾敏日常起居的东耳房,见贾敏端端正正坐在一把楠木交椅上,似乎在品茶,林默便上前施了礼,说:“母亲唤了儿子来,可有何吩咐?”
因着没有旁人,贾敏也懒得装样子,端着一个白底绘着五彩鱼藻纹的瓷杯,轻轻拨动着茶叶,眼皮也不抬一下,冷漠地说:“老爷和你说了要聘西席辅导你举业的事情了吗?”
哦,林默想起来了,父亲那日考校了自己的功课之后喜气洋洋于腮,还提及要将黛玉的西席贾雨村弄来给他使,又说不一定,还要和贾敏商量了再说。这会子贾敏劈头就问这个,莫不是她不乐意?
其实,林默并不想要那个原著中臭名昭著的贾雨村给自己当业师,想着这人草菅人命,恩将仇报、坏事做绝就恶心得不行,相对于“智育”林默觉得“德育”也很重要啊有木有?再者,这贾雨村虽然这会子将狐狸尾巴藏得好好地,倒是学问极好,林黛玉蒙了他的指点,才锦心绣口,才思横溢。我要是把她的老师给抢跑了,那书中仙子一般的林妹妹还会有那么多诗情画意般的情感吗?会吗会吗?
综合上面所想,林默便开口说:“父亲只是略微和儿子提了一下,未下定论。儿子忖度着,君子不掠人之美,妹妹好容易才习惯了贾先生的传授,何必又换业师?又兼之妹妹乃是娇客,原该我多谦让着妹妹的,哪有叫妹妹事事迁就我的道理?倒叫儿子惶恐,不如另外给儿子延请业师,或者去外面的学堂进学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