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人心绪不同罢了。
贾敏虽然高兴,心里却是微有悲凉:这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也不是为着她贾敏,还是看在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儿的份上罢了!
话说,贾敏这一怀孕,立时在林府炙手可热。林老太太一改往日的淡然,一叠声地喊着叫人拿最好的安胎养神的药材来为贾敏熬制汤水养身子,又说贾敏这一怀上孩子,精神难免要短些,便将自己身边的两个最为伶俐的丫鬟派往贾敏处帮忙伺候着,又将家里所有针线上的人都召集了过来为贾敏腹内的胎儿制作围嘴肚兜小衣服之类的,林府上下一时间人人脚不沾地,个个喜笑颜开。
也不是人人都高兴的,也有人很不高兴的,就是面上不好露出来罢了。
梅姨娘住的“清漪园”内。
一个丫鬟正在拾地上的瓷片儿。
另外一个和她要好的丫鬟蹲下来,帮着一起拾,悄声问:“梅香姐姐,主子又发火了?”看看这瓷片儿,她可认识是往日拿来插大枝梅花的汝窑花瓶,极是贵重的,往日姨太太珍爱得很,怎么今儿就打了?
梅香用一根指头按住嘴唇,示意她不要说话。
两人快手快脚将瓷片儿收拾了,梅香才带着这个叫“菊柔”的小丫鬟去了一处偏房,悄悄地告诉她说:“姨太太自从太太怀上了孩子,脾气就坏得很,也不敢叫外面的人知道,只有咱们倒霉。你呀,要有眼色一点,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咱们就只管闷头干活就是了。”
菊柔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好了,我知道了,好姐姐。只是,姨太太听说太太有孩子了,在人前可是欢喜得紧,还挑灯夜战给那未出世的孩子缝衣服,怎么心里其实是不高兴的?”
梅香说:“嗐,姨太太怎么可能高兴嘛,你小人儿不懂。那都是装出来给人家看的,其实……”梅香掩了口,四下里看看无人,才对着菊柔的耳朵小声地说:“其实,她巴不得太太绊一脚,把肚子里的孩子摔没了才好呢。"
来历
贾敏怀孕不过月余,林府这边却是格局大变。
别的不说,人就多了不少。
林老太太为了照顾好儿媳妇而刻意多置办下的丫鬟奴仆之外,还多出来的许多人便是来自贾敏的娘家——贾府了。
京城里贾府的史老太君听闻女儿有孕的喜讯,顿觉在女婿一家人面前腰板都硬了,又喜笑颜开地打发人给女儿送各种补品、用具还有婴儿的衣物被褥之类的,琳琅满目,连一条船都装不下。贾母转念又一想,女儿快三十了才怀上个孩子,生下来就不容易,万一有个把小人作祟的话,岂不是……这么一想,贾母也不管林家的人会发什么杂音,马上就不由分说硬是叫心腹赖大媳妇带着几个心眼灵活的仆妇丫鬟另外坐着一条船跟着下了扬州,伪称是送东西的,却赖下不走了,林老太太也不好说的,只得另外收拾房屋给她们住下。
这日,贾敏才起床,便有那赖大媳妇过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枣莲子羊乳羹进来,笑吟吟地唤着:“大姑娘,快趁热吃”。
贾敏原是知道赖大媳妇的婆婆往日是史老太君的乳娘,是以这赖大一家虽是奴仆,却极有体面,赖大是贾府当仁不让的大管家,这赖大媳妇则是管家媳妇,在贾府威信极大,此次赖大媳妇抛下府里的差事,巴巴地跑到这千里之外伺奉自己的孕期和坐月子,也可见母亲的一片拳拳爱心了,所以,贾敏在这赖大媳妇面前也不摆架子,也没有丝毫慢待无礼之处,还另外多有赏赐,以安慰其离乡背井之苦,一时间这主仆两人十分熟稔,无话不说。私下里,赖大媳妇便还依着在贾府里那般称呼贾敏为“大姑娘”,以示亲近,贾敏听她这般唤自己,不禁想起在母亲身边的时光,自是受用,也不制止。
此时,贾敏笑着接过那碗羹,放在一旁,说:“劳烦赖姐姐了。只是,我才吃了一碗老太太那边打发人送来的燕窝粥,此时哪里吃得下?”
赖大媳妇忙说:“那粥是老太太那边送来的没错?”
贾敏说:“是啊,是老太太吩咐大厨房熬了两碗,一碗她自己用了,另外一碗是叫春花亲自送来的。”
春花是林老太太那边数得上的大丫鬟,做事稳妥,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再说,就算有人中途动了手脚,大小姐喝都喝下去了,这时候再追究也是马后炮了,赖大家的便转了话头,说:“大小姐,论理我不该说,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小姐千难万难才怀上了,这饮食上得千万小心,我来之前老太太还专门嘱咐我来着,要我一应大小姐的饮食汤药都要自己动手,绝不能给人可趁之机。所以,我今儿才敢说这句话,就是这府里的林老太太的恩赐,大小姐也不能随便就吃,林老太太当然不会害大小姐,就怕有人借着老太太的名义捣鬼使坏。‘无事常思有事’,万一就真遇上那起子黑了心肠的小人,真有了什么祸事,大小姐事后岂不悔恨?”
贾敏点头说:“赖姐姐说得极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赖大家的又凑近了一点,悄声说:“我才来,对这府里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是,那日路过一处叫什么‘清漪园’的院落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哭,细瞧了瞧,原是个丫鬟,说是又打碎了什么对象,被那梅姨太太责骂了所以才哭。我琢磨着,一个丫鬟,怎么可能打碎了主子心爱的对象,这般毛手毛脚,还没被撵出去呢?莫不是,那对象不是丫鬟打碎的,是那姨太太自己打碎了,赖到丫鬟头上的?那姨太太早不打碎,晚不打碎,偏生大小姐怀着孩子的时候来打碎东西,弄得这霉头,莫不是对大小姐有怨气?请大小姐细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