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包也有哭包的好,酝酿小会,眼泪说来就来。
顾悄抬起通红的眼,哭诉道,“娘亲忍心孩儿在外受千夫所指,处处遭人排挤?忍心孩儿成为一个人人厌弃的纨绔废柴?我也想……像哥哥们一样,给爹娘长脸,做顾家的骄傲啊。”
苏青青愣住了。
顾悄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但她还是挤出一个微笑,宽慰道,“世人皆醉,我儿何必在意他人眼光?你至纯至善,在娘亲眼里,已是最好的,比之两个哥哥,也分毫不差。”
五十多岁的妇人,眉眼间带着诸多笑纹,她细细将筷子塞进顾悄手里,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你毋须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是爹娘的心尖尖,不比这二寸脸皮重要?顾家也不需要那些浮名,出头的椽子先烂,爹娘这一辈子,见多了大风大浪,你以为的那些骄傲,哪一条不是悬在我和你爹的头上的利剑?”
这会轮到顾悄愣了。
千想万想,他没有想到,顾氏养废这幺子,原因竟是这个。
见顾悄表情沉寂,苏青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顾准卖了个彻底,“你爹当年致仕,想来你也听说了,明面上是相士批命,说你命轻压不住权势富贵,可真正的原因,却是他恩师密友纷纷罹难,你爹厌倦官场罢了。”
“我们,是真心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再遭遇那些了。”
说着,她深深叹了口气,“原我不想说这些与你,可没成想我们琰之终是大了,会替爹娘着想了。可爹娘唯一夙愿,就是你们兄妹,平平安安,顺遂无尤。”
“我知你秉性,若你真爱读书,便也没什么,却不需为了我们,学那蝇营狗苟,为难自己。”
顾悄一时竟接不上话。
原来是他想差了。
小公子不堪境地,并非顾家刻意溺杀,原身也有察觉,只是他聪慧,不想在续命以外,再徒增爹娘烦恼,便顺着他们心意,甘愿困于内宅。
可现代穿越而来的顾悄,又怎么做得到?
这一刻,顾悄突然体会到了宋如松之于玄觉的无奈。
他终是,做不到屈从。
是以,静默半晌后,他还是倔强地低声重申了一遍,“娘,孩儿喜欢读书。”
只是,我也会开始学着保护自己,他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苍鹰总有一天会飞往长空。
苏青青似是料到,终是没忍心再阻止。
她心事重重,却仍扬起笑脸,放手道,“既然喜欢,便去做吧,娘会替你打点好一切。”
这顿早饭,顾悄终是食不知味。
上学去的小马车上,顾悄细细揣摩苏青青的话,又将穿越而来种种,并原身记忆筛了一遍,第六感告诉他,事情远非顾母说得那般云淡风轻。
车厢里,他沉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读个书可真难。”
马车外,知更“噗嗤”一声笑了,“爷你可真逗趣,难的话,只要你愿意,咱们大可以打道回府,您这是活脱脱的自寻烦恼、自找苦吃。”
……顾悄忖着下巴,点点头,“知更你说得很有道理,爷想想怎么赏你,就……这个月月钱减半吧。”
小马夫扬鞭的手一个不稳,带着小母马一个趔趄。顾悄身形一晃,磕到了头,泪腺二次触,他忍着汹涌的酸意,幽幽添了句,“车赶得也不错,就赏……剩下的半个月也减掉吧。”
“我的三爷诶,您可别赏了,小的何德何能!”
因这一小出插曲,顾悄揣着《英才教程》第二册到族学时,正红着眼眶,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大约昨日街头立威有了些效果,各舍学子即便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再高声议论,唯恐他的小鞋递到县府大人案头。
顾悄可无暇顾及这些小崽子,他满心只有今日份的越级考试。